“遵令!”
大批阴兵应声执兵器往我这边涌,抓着我的长胡子鬼手臂发颤,正要松开我缴械投降,我的手臂却被另一道力给扯了去……
一黑衣男鬼反扣住我的脖子,用法术幻化出一柄弯刀,刀刃抵住我的脖颈,声音喑哑的威胁:“不要过来!再靠近一步,我就杀她陪葬!”
也便在话音将落间,另一道灵力猝然击落了他手上的弯刀,趁他晃神时,黑无常抬掌用神力将我吸了过去……
轻盈的身体撞进了染着温浅檀香的怀抱,黑无常肃色拧眉,剑指往我后背上一点,立时令我三魂七魄合位,五感开窍,神识清醒——
仿若是从梦魇中初醒,我木讷昂头,对上了黑无常的关切目光:“黑叔……”
视线落到满脸喜色的白无常身上,我诧异唤他:“二叔?你,你们怎么在这?”
白无常赶紧凑上来欣喜解释:“方才在不归路上看见了你的魂魄,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恰好半路上摆渡使又来报,道是见有身份不明的鬼差,将你的魂魄索下来了,我和你黑叔一听见这个消息就立马带兵过来救你了!还好,还好来的不算晚!”
“魂魄,下来?”我晃了晃有点晕的脑袋,努力回想,终于忆起了我是怎么被人打死,魂魄如何被人抽出身体,带入地府的……“所以,我现在是已经死了?”
万万没想到,这辈子会以这种方式给人生画上一个句号。
黑无常和气的摇摇头,扶着我体贴道:“你阳寿未尽,地府不会收你的。只要肉体没被销毁,我和你二叔就还有法子送你还阳。”
“肉体没被销毁?”我用拳头敲了敲自己昏沉的脑门子,哽咽道:“怕是……已经被销毁了。”
黑白无常惊讶相视。
黑无常追问道:“何出此言?”
我叹了口气,委屈向他们告状:“我记得自己魂魄被抽出肉体后,回头时看见,自己的尸体周围燃起了好大的火……我的尸体,也许已经被焚作灰烬了。”
“杀人焚尸,好恶毒的手段!”白无常义愤填膺,一甩广袖心急询问黑无常:“老黑这可怎么办呢!没有肉身,小侄女可就没法子还阳了,没法子还阳……那她下辈子又得再受一世的苦,况且她阳寿未尽,现在地府未必能妥善安置得了她!”
黑无常面冷如严冬寒霜,揽着我思量片刻,镇定下来道:“先不要自乱阵脚,本座再遣人去阳世间看看,或许……还有转机!”
白无常听罢连连点头:“对对对,还是得再去阳间确认一下!”
说话间,骁勇善战的阴兵鬼差们已然顺利降服了那两名黑衣男鬼,以及长胡子官员。
几个脸色铁青的阴兵强行押住那三鬼前来复命,为首的阴兵端腔禀报道:“启禀无常使大人,逆贼已擒获,请无常使大人发落!”
个头又高又瘦的黑衣男鬼仍在不知死活的卖力挣扎,企图逃脱,只奈何两位阴兵押的紧,根本不给他留半分脱离手掌心的机会。
黑无常见状将我往怀中护了护,鹰目直勾勾的剜着他。白无常恼火的大步流星迈到那鬼跟前,一把扯飞了男鬼身上的斗篷,除去了男鬼脸上的黑色面罩,趁其惶恐,一拳头擂在了他的面部颧骨上,打的他当场血吐如雨。
“狗东西你还真是不知死活了!连老子的小侄女都敢动!”大手薅住了男鬼的衣领,白无常目光狠戾,寒声逼问:“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给老子实话实说!若有一句虚言,老子立刻开启炼魂池,让你先进去享受享受!”
神情凶煞,眼底烈火焚天,当真像极了神话传说中勾魂索魄,冷面无情的鬼无常。
素来只觉得白无常呆傻可爱,没想到,他原来也有这么吓人的一面……
擦袖而过的阴风袭得我毛骨悚然,浑身战栗,我双手抱住臂膀,掌心搓了搓肩膀上的鸡皮疙瘩。
黑无常将身上的银云纹墨色外袍脱了下来,好心给我披上,“你是新鬼,暂时还受不住冥界的寒气,忍一下,黑叔等会带你回宫,让人伺候你换一件厚些的衣裳。”
我也不同他客套,拢紧了披在肩上的衣物,乖乖点头:“好。”
跟前不远处被白无常扯衣领的黑衣鬼态度嚣张的抬眼,朝白无常不屑一笑:“呵,没有人指使我。今日我落到你手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白无常暴躁的锁了他的喉,血眸摄魄惊魂,白嫩的大手上生出了足有十厘米长的漆黑色指甲,面部表情渗人的出声威胁:“小王八蛋嘴还挺硬!行啊,爷爷我今天就成全你,让你光荣的死在爷爷手里!”
漆黑发亮的指甲缓缓用力,掐进了黑衣鬼的脖子里,攥住他的喉结,指甲自皮肉里穿进,又从另一块软骨皮肉里穿出……
白无常生生掐住了他的脖间皮肉下的筋骨,指甲穿透的地方,血彪三尺!
黑衣鬼被他如此折磨,白眼翻得越来越狠,想说话,却只能发出低弱的呜呜声……
坚硬的黑指甲遽然用力往外一拉,白无常瞬间将那黑衣鬼的脖子扯断了大半截!
大动脉断裂时的热血浇了白无常一身,黑衣鬼断了脖子后轻飘飘的化成了一副包着骨头的松皮囊,哗哗啦啦的骨头裹人皮,散落了一地……
我瞪大眼睛心惊肉跳的看着这一幕,来不及害怕,眼睛已然被黑无常细心的用手遮住了。
“小白露别怕,冥界对付不听话的罪鬼向来不会心慈手软,这样的死法已然是便宜他了,地府三千九百多道酷刑,可道道都比这种杀人方式要狠辣残酷的多!”
黑无常话里有话的安慰着我。
少时,剩下的两个鬼终究还是屈服在了白无常的凶残眼神下,惊魂未定的赶紧朝他跪下磕头,哭着喊着道出了事实真相:“无常爷爷饶命啊,无常爷爷饶命啊!是、是青珂大人命我们这样做的,我们做人傀儡受人管制,不得不听她的命令行事啊!无常爷爷,求你饶我一命啊,小鬼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无常使大人明鉴,下官的全家老小都还在青珂上君的手中,下官也是被逼无奈,才做出这等糊涂事啊!求无常使大人饶下官一条贱命,下官愿接受任何惩处!”
到底还是将青珂给供出来了。
白无常收了凶相,终于重回到黑无常的身边了。
黑无常的手从我眼上取了下来,我视线模糊的看见白无常正掏帕子,嫌弃的擦拭着指尖血渍,那委屈巴巴的小表情像极了刚玩完泥巴回来擦手的小孩子。与刚才那位凶神恶煞,嗜血狂魔般的白无常简直判若两人……
擦完手,他白衣上的脏血血印也缓缓消散不见了,随手将帕子丢给身边候命的一名鬼差,白无常不悦道:“还真是她办的好事!老黑怎么办?这两个家伙杀不杀?”
黑无常瞟了眼地上磕头求饶的两个混蛋鬼,淡淡发话:“先扣下!紫渊大帝先前便有令,要切断那女人与冥府的所有联系,今日既然是他们主动送上门的,那你我就没有再将人还给她的道理了!让他们先石沉大海一段时日,将之囚禁浮屠海,派重兵把守,先不杀他们,但也不能让他们跑了!”
白无常赞同点头:“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想的!”随即挥挥袖子招人来,下令道:“就依黑无常所言,关进浮屠海,多遣些人手看管,不许让他们偷偷跑上去了!”
应声赶来的小头头恭敬拱手领命:“是,谨遵无常使大人玉令!”一个手势,两鬼又被阴兵们无情的从地上拖拽了起来……
两个混蛋鬼在哭天怆地的求饶声里被大批阴兵前后包围着强行拖走了,乌云滚滚的一片人影消失在茫茫路尽头处后,白无常又一个眼神传了鬼差来:“你留几个人在此处守着炼魂池,再挑两个人去一趟忘川府,让奈何姑娘过来一趟,处理一下炼魂池守官的替补事宜。”
“得令!”
吩咐好所有后续,白无常忧心忡忡的看着黑无常怀里的我,“黑哥,咱们回宫吧?”
黑无常隔着宽大的黑色外袍将我拦腰抱起,“嗯,小白露,我们带你回家。”
带我……回家?
——
偌大的神仙宫殿内,金碧辉煌的古物摆件在夜明珠的璀璨光泽下熠熠生辉,雕梁画栋间,桐花缠绕在梁柱上,似阳光般的金色光华自头顶的桃花木雕内投下来,落于红衣上,映出斑驳花影,朦朦胧胧,却另有一番风韵。
宫殿内垂了不少道浅金色轻纱,纱上有比翼鸟起飞,有桃花飘落枝头,惊碎一池清梦。
仙鹤烛台上,赤金色的火蕊跳跃的欢畅。
珍珠穿成的帘子将一屏山花挡在远处,屏下翘脚矮几上,一只凤凰香炉正款款吐着温情白烟。
内殿挂满了笔墨潇洒的字画,既有可观山海,豪情壮志的诗句,又有妙笔天成,飞鸟衔桃花的淡彩丹青。
如此雅致,我猜测,这座宫殿以前一定是住了位性情高雅,温和娴静的女子……
铜镜里映出红衣宫女们忙碌的身影,一长相秀气的宫女跪坐在我身后,自首饰盒里拾起了几朵美艳旖旎的彼岸花,替我簪在了头顶盘好的发丝上……
耳垂挂上红玉珠耳坠,胸口前佩戴上一枚金灿灿的并蒂花凤凰锁项圈,朱砂色的长发带分两条搭在白色衣肩上,小宫女又取了两只金色流苏花钗别进了我的层叠如云的发髻上,再簪上双花飞蝶流珠后压,整个发型便算是折腾好了。
右手被小姑娘轻轻拿起,一朵彼岸花红玉戒指穿进了我的食指。
我不可思议的抬手看指上物,不禁心里暗暗感慨:这也忒奢侈了些吧?我这一身,又是金发簪,金发钗,又是金项圈,又是玉戒指的,少说也值个几十万块钱吧?把几十万佩在身上……有种一夜暴富的刺激感!”
手迎着光源,缓缓从视线里拿下,我垂眼凝望镜中的自己,身上裹了两层杏色的古代长裙,外面又披了层暗红色的露肩长外裙,红裙上虽无半点昂贵刺绣,可这衣裳,却是红丝掺着金丝线织就出来的,故出现在光泽里,可见整件红衣都点缀着浅浅金色流光。
如此低调的奢华,倒让我分外偏喜。
脂粉将脸色染饰的很漂亮,细眉明眸,高鼻朱唇,真像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一般。
没想到,我也有这么美的时候……
记得,上一次精心点饰面容,还是和白旻结婚的时候……转眼间,往事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按照人间的说法来算,我和他现在应该还是新婚期吧?
呵,新婚期便开始闹离婚……全天下怕是屈指可数吧。
不过认真讲,他和我结婚,本来就是为了讨我的心续命,才迫不得已做出的决定,他对我,没有爱,甚至没有喜欢……假夫妻而已。
假夫妻之间,哪里有什么新婚期。
往时种种,不过庸人自扰也……
宫女们伺候我梳妆打扮完了,便端着洗脸盆与胭脂水粉先屈膝行了个礼,恭敬退下了。
少时,有鬼差来引我去前殿与黑白无常会面,我跟着鬼差出门,没走两步路,便来到了传说中阴司阎君办公的神殿——冥王神殿!
神殿内未燃灯,只有一枚鸭蛋大的玉石珠子端放在正殿条案的锦盒内,散发着荧荧之光,勉强可供人在神殿内视物。
殿内并无黑白无常,给我引路的鬼差临走时也没和我明说黑白无常到底何时会来,只一个劲的让我在殿内安心等待。
可一座空荡荡的庄严神殿,我孑然独处,又如何能安得下心呢?
干巴巴的在神殿内站了好几分钟,便在我百无聊赖时,我突然被宫殿内墙上雕刻的那些图案给吸引去了目光……
那图案,是一幅千人千景图。
图案的开端,是一片黑雾,后黑雾内出现了一抹玉树临风的古人身影,古人一挥袖,那团黑雾便被从中横劈开了。
一分为二的黑雾一半上升,一半落地。
古人信手一捻,便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星子,抬手将星子安在上升的那团黑雾上,顷刻天幕中便有了万千星辰。
古人随即如法炮制,创造了月亮,开辟了河流,化出了树木,施法变出了人间的万紫千红。
再后来……
古人身后跟了名半人高的可爱小姑娘,小姑娘扯着古人的胳膊,同他撒娇嬉戏。
画面一转,小姑娘便长成了大美人儿。
美人儿在云海腾腾里舞剑,古人便端坐在不远处的桃花树下,饮茶观赏。
再往后面瞧,画上倏然呈现出了天崩地裂的场景,狂风骤雨中,美人儿踏雷飞上天,以身化万霞,填补了天幕的裂缝。
天地间归于平静后,古人伸手接住了一缕从天而降的白烟,施法将之,幻化成了一个婴儿。
古人拥抱着婴儿,眼角垂泪。
婴儿渐长大,似先前那个美人儿一般,喜欢跟在古人身后,扯着古人的袖子欢笑撒娇。
下一幕,婴儿终于长成了第二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儿,古人将一枚玉玺交到她的手中,她欣然接下,续坐上了一座凄凉神宫的王位……
瞧到此处,我有些看不懂了:“这上面,刻的是开天辟地么?那个女子,是男人的女儿?那后面这个婴儿,又是谁?”
原是自问自的言语,竟不想黑无常悄然出现,主动搭了我的话:“这上面雕刻的,的确是开天辟地。第一个女子,不是他的女儿,第二个婴儿才是。”
我惊讶扭头,见黑白无常双双出现在了神殿内,心情微有起伏:“黑叔,二叔。”
黑白无常并肩来到了我身后,一左一右的陪伴着我。
白无常面含笑意的拍拍我肩膀,叹息道:“这上面雕刻的壁画,是咱们冥界的正史。开天辟地时出现的男人,是祖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