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真的就如二师父所说的那样,皇兄的这种反应,是因为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小白菜突然有一天被别人给偷了,且小白菜还是心甘情愿跟着别人走的,他心里一时有落差,接受不了,所以才会想不通,犯毛病……也许,等时日长久,他缓过来了,也就接受了事实,也就正常了。
嘁,当初还口口声声的说着要把我嫁出去,要将我这个闯祸精送人,这会子倒好,我真的要跟人家跑了,他反而舍不得,不正常了……
“好不容易出宫一回,来一次国师府,也都别站着了。为师正好想验一验这几年为师不在身边,旻儿的武功可有长进。等会儿随为师去后院,为师与你切磋切磋。”师尊他老人家和善的与三哥道。
三哥听话的点头:“是,师尊。”
我好奇的拧了拧眉,问师尊:“师父,你们去切磋了,那我呢?”
二师父款了款袖子道:“近几日城中有上巳节表演,还有卖各类新鲜花儿,这国师府我们好久都不曾回来住了,平日里虽有下人帮忙打扫整理着,可到底是觉得没有生气,冷冰冰的。正好你来了,随师父一起上街买花去,弄点新鲜花儿回来摆一摆,也好有点生机。”
我一听二师父要带我上街,立马便丢了三哥往二师父那里奔了去:“好呀好呀,师父我们去逛街!”
要晓得二师父可是个大款,每每同她一起出门,我们总能玩到一块去,她总能给我买好多新鲜玩意儿。
且二师父有个十分讨喜的大优点,那就是不心疼银子!宁买最贵的,不买太过普通的。
恰好我同她一样的眼光好,我二人凑在一处,整个京城长街都得发财一遭。
不像花藜,每次我一买贵东西,就殿下长公主短的叨叨叨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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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长街,十里花海,烂漫如霞——
我陪着二师父从街边花铺子上买了两束灼艳的桃花,另又打卖小玩意儿的架子上用几枚碎银换了条镶银铃铛的红绸带,绸带系在了桃花花束上,灼灼相衬,倒也好看。
“在国师府的时候,我好像听见二师父你唤师尊为师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还有,师尊为何说,二师父你在他面前魂飞魄散了……两回?我记得,幼时师尊曾同我说过,人之死,魂魄会下黄泉,进九幽之地幽冥神府轮回,而魂若死,则灰飞烟灭,化为流烟清风。
人死,或可还生,魂死,则回天乏术,于事无补。三界之内,无论人也好,仙也罢,妖魔精怪也罢,一旦魂飞魄散,便是彻底从三界内消失了。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森森黄泉无尽头,比黄泉无尽头更可怕的就是魂飞魄散……师父,你这,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二师父拨弄桃花花瓣的纤纤玉指顿了下,眸光微黯的沉默了一阵,半晌,方抿唇莞尔一笑,淡然自若的启唇同我解释道:“你没听错,你与小旻儿的师尊,其实也是我的师父……我是第一个出现在他身边的活物,亦是他座下,收的第一个弟子。我与他的相遇,在很久很久之前。早到,天地未开,混沌未启……”
“天地未开,混沌未启?”我拧了拧眉头好笑着质疑她:“师父你这说的,岂不成了比开天辟地还要早了?我见书上说,开天辟地往前,这世上仅有祖神一神存在,祖神一斧头劈开了混沌,令清气上升,成了天,浊气下降,成了地。稳固了天与地以后,才创造出了诸神……且最早的那批神,寿命甚短,没过几百年就化风陨落了。
祖神为了维护三界秩序,不得不又创造出了另一批可长生的神。直到神族后裔不那么稀少了,祖神才又造出了妖魔与鬼怪精灵,以及凡人……
书上还有个顶有趣的记载,上云凡人的祖先,原本也是像神仙妖魔一样长生不老,寿与天齐的,可后来人祖与妖魔族交战阵亡,人祖的两个儿子又都想继承父亲的君位,于是便有了上古史中有名的双龙夺帝之战,而在此战役中,人祖的一个儿子为了取胜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触怒了祖神,因此人族才被祖神剥夺去了长生之力……”
自顾自的话至此,我扭头再看二师父,却发现二师父的脸色有几分不大好。
“师父?”
师父陡然醒神,指尖无意带落一瓣粉嫩桃花:“咳,为师,本君……在听。”
我鼓腮不明所以,正要开口再问,却被师父假笑着打断道:“为师说的……只是打个比方罢了,咳,打个比方。”不等我有机会深入探索,师父便又主动坦白道:“你不晓得,你师父座下的徒弟辈分都乱到极北之荒了!我能当上他的首徒,全然是仰赖于自个儿的身份蹊跷……
不过,按正儿八经行过拜师礼,被他老人家赐过玉牌来算,我确是他最名正言顺的首徒,可若按门内门外弟子一道的排行来算……我都已经从国师府门口排到京城郊外了!想当初我可是有无数个门外师兄师姐。我刚出生那会子,我师父就只收了我一个关门弟子,也仅只对我一人倾囊相授,那些门外师兄师姐可是一见我便眼红的很……
当年我还小,师父就已是这般玉树临风之姿了。师父生的太好看,以至于我跟在他身畔久了,不自觉的便对他动了情。我欢喜师父,可我还有个白发师姐,亦是对师父情根深种。为了和我抢师父,她先是在师父面前各种诬告我,后又设计让师父误以为我砸毁了他一样极为宝贝的法器,险些酿成大祸。
我那会子生的痴傻,被人冤枉了只晓得流眼泪,也无能力去寻真相自证清白。于是在她与其他师兄的联手设计下,师父将我囚禁了起来。
师父囚了我以后,便因急事而出门了,家中没有了师父镇场子,我的那些师兄师姐便在白发师姐的煽动下,合力来寻我算账。她们抽我鞭子,还用法力毁我仙根,断我仙骨,吸我仙髓。我被他们折磨的奄奄一息时,是君池师兄闻讯及时出现,从那些人的手里救下了我……
我侥幸留下一条小命后,没过多久,那位白发师姐就将我丢去了我师父宿敌的老巢里……那时候,我的双腿被打废了,眼睛也被人挖掉了,耳朵与嗓子,都教人给毒聋毒哑了。
我原以为我活不下来了,再也见不到师父了,但在我就要坚持不下去了的时候,师父他找到了我……师父盛怒之下将那些欺负我的人全部剥皮抽筋,打的魂飞魄散了,我被师父接回了家,伤还没养好,就得知了另一个噩耗……我第一次魂飞魄散,就是在舍命为他挡劫……我不想他消失,所以我决定自个儿替他消失……
只是,这世间无人能想到,我师父他为了养全我的元神,收集我的残魂,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赌他能将我修复如初……他亲手写下了能改变我二人命运的剧本,把自己都算计了进去……他身上,有我亲手捅伤的九十九道疤痕,每一道,都有八成的可能,会要了他的性命,可他为了我……愣是反反复复,执意坚持了九十九次。
因为他的执着,我才得以重生。而第二回的魂飞魄散……却是天意。我得保护我的族人,保护所有在意我,与我在意的人。为了大家,我只能选择抱憾了结自己的一条小命,选择舍弃与他的那段来之不易的缘分,我决然赴死,本以为那一刻,会是这段孽缘的终点,可……”
师父吸了吸鼻子,红了眼眶画风一变,忽然傻笑了起来:“你都不晓得,你师尊他有多么的无赖,我跳下无底深渊的那一瞬间,他也跟着跳了下来,都是生死一线的危急时刻了,他还有心情搂着我的腰,同我一字一句的坚定说道:你以为,死就是解脱么?嫙儿,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放过你!哈,那表情,就好似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想要扑上来咬我一口一般……”
“师父……”我瞧着师父眼角含泪,垂首无奈轻笑的模样,不禁瘪嘴羡慕道:“师尊他老人家可真是说着最狠的话,做着最温柔的事……怪不得你们两位都成婚这么多年了,还这般如胶似漆,朝朝暮暮黏在一起都不嫌烦……怪不得师尊说,他最是害怕失去你。”
正如师尊亲口所言,失了一次,已是伤透肺腑,再失一次,险些要了他老人家那条老命。还失一次……怕是要把他老人家给折磨疯了……
“阿辰啊,他一开始是接受不了被自己的亲徒弟喜欢上的事实,可,世间情爱不就是这样的么,纵是接受不了,纵是再不想承认,可最后,不还是都得遵从自己的内心所决定么……他违背了自己的真心多长时间,就也深受煎熬了多长时间,到头来,折磨的不过都还是自己罢了。也许是他最后悟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他就勇敢承认了自己喜欢我的这个真相……为了救我,他吃了不少苦,也受了不少委屈。”
我挽住二师父的胳膊,欣慰叹道:“好在最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上苍终究还是不忍心拆散你们这对痴情鸳鸯。我打小就跟在你与师尊的身畔,素来只知师尊待你好,你与师尊夫妻情深,甚是恩爱。至如今,却还是头一回听师父你讲起与师尊的过往……师父与师尊都是不可问来处的世外仙人,方丈爷爷曾说过,师父师尊能有今日的安稳,都是靠昔日的血与泪一点一滴换来的……以前我还听不大明白,如今却是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所以四儿啊,有你师尊与师父这个前例在,你可一定要牢记,感情之事,最忌讳轻言放弃,先放手的那个人才是懦夫。珍惜眼下的所有缘分,你今生所遇之人,实则都是前世,所在意之人。”
我轻轻将头倚在师父的肩上,吹了下师父怀中灼灼盛放的旖旎桃花,犹豫着问道:“所以师父……我的前世真的是地府神仙么?我前生便与三哥相识,三哥……是紫渊府大帝?那场梦,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只简单是一场梦?”
师父捧着桃花抿抿唇想了想:“如果是真实发生过的,你会原谅你三哥么?”
这一问,倒是将我给问住了。
虽然,那是一场梦……虽然,那些事在我的脑海中浮现的不是很真切。
可……每每忆起那恍若隔世的一幕幕,我的心口还是会隐隐作痛。
那些场面,那些面孔,委实是伤情的很。
“也许,还是会怨吧。”
一千多个日夜苦苦煎熬,所爱之人近在迟尺,却见不着,碰不到……
那般绝情的话,怎能让人不怨。
二师父蹙了蹙眉头,“那便,就当做是一场梦吧!”
“啊?”我这师父怎地说话如此模棱两可……所以到底是梦,还是不是梦啊!亦或者,是发生过的,还是没发生过的……
想要追问下去的念头还在心底不曾捂热乎,我与师父便被街前头的一道喧闹嘈杂声给吸引去了目光——
所见之处围满了来往看热闹的老少百姓,人影交叠挡住了最里头的好光景,虽举目瞧不见里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可遥遥却能听见有道粗犷的男子声从人潮深处溢了出来:
“你这该死的婆娘!我就说你是我们张家的扫把星丧门星,自从娶了你,我们张家就没有安生过!早几日我就发现不对劲了,你与这积善药房的小白脸药师当着我的面拉拉扯扯,纠缠不清,我回去一问,你就说你只是来替婆母拿药,那小白脸瞧你可怜,就每服药少收你几文钱,你同他赔笑拉扯,只是为了感激他少收钱!我问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小白脸了,你还死不承认,这回可好,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我们张家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娶了你这么一个红杏出墙的贱女人!”
听着男子不堪入耳的辱骂声,我与二师父俱是身上一阵不舒服。
二师父打了个寒颤后带着我要跑:“原来又是这种鸡鸣狗盗的污秽事,罢了,咱们还是不要凑这个热闹了,无甚好看的,你还没出嫁呢,可不能让这些肮脏言语污了耳朵。”
扯着我的爪子刚转头,却又听那人潮深处的男子突然改了语气,殷勤热切的续道:“咳,化霖祭司大人,您消消气,消消气,这婆娘素日里在家猖狂惯了,今日闯下如此大祸,您要如何处置她都成……只是,还请祭司大人您明鉴,这婆娘惹得祸事,可同小人没有任何干系啊!她她她、她从今日开始,便不是我张家的人了,小人回去就写休书将她休了。嘿嘿祭司大人,您明鉴,万万明鉴啊!”
祭司大人……
是化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