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人与机械

“维、维克托前辈！”女孩突然站在维克托面前，面红耳赤地看着他，手上的实验报告早已被揉搓得不像样子了。

“斯凯?有什么事么?”维克托抬起头，看着这位女助手，有点儿不能理解她的状态。

“那个，你，你今晚回去吗?我们或许可以一起走……我的意思是，刚好，刚好顺路……”女孩扭扭捏捏的，甚至都不敢正眼看他。

“我今晚不回去。”维克托直接说。

“啊。”斯凯后退了半步，又继续鼓起勇气问道：“那，那你今晚的晚饭怎么办?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去楼下的店里吃点什么……”

“我现在也不怎么吃饭了。”维克托甚至还在笑：“我的身体现在有海克斯科技水晶供能，并不怎么需要从外界摄取食物。”

“那，那好吧……”斯凯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

“你应该知道她对你有意思吧?”同在实验室里的杰斯忍不住吐槽。

“我知道……可是我对她没什么感觉。”维克托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从理性上说，他确实能从各个方面接收到斯凯的“求偶信号”，然而，感情上，他却对此无动于衷，无论斯凯做出怎样的举动，他都不会产生半点儿情绪上的变化。

“你现在身体不是变好了嘛，也该为以后的生活考虑了，别总窝在实验室里。谈谈恋爱，出去社交一下什么的。”杰斯甚至搞研究的时候都是西装革履的样子——和梅尔在一起后，他确实潇洒了许多。

“我对那些没兴趣。”维克托继续低头钻研他的光荣进化：“女人只会让我分心……”

“你这辈子也不能只有事业吧?那套海克斯科技装甲我不是帮你完善好了么，还要弄啥?”杰斯走过来，发现维克托正在设计草图：“这是……肺?”

“是的，我发现我目前的氧气吸收速度严重降低了机体的运作效率，我准备给自己换一个机械肺。”

“有必要么?”杰斯有些难以接受：“说真的，维克托，反正都能用，别折腾比较好。你身上已经没几个器官是原装的了……”

“当然有必要了，原装的肉体太过孱弱，机械才是未来。”维克托平淡地说出了一个耸人听闻的设想：“当人体改造科技可以成熟地运用在医学上时，必然会给社会带来极大的进步。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接受了改造的人必然是比凡人更加优秀、强大的。”

超前半步是天才，超前一步是疯子，维克托的思想还是太超前了一些。在这座科技之都里，虽然也有不少改造过的人，却大多是迫不得已。

奥莉安娜就是其中之一。

奥莉安娜在皮尔特沃夫的富人区长大，从未遭遇过社会上的任何残酷和不公，而她无微不至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发明家科林·李维克。他的设计的物件精巧缜密，精雕细琢，即使是那些身体健全的人，也会安装他制作的发条动力增强装置。主顾们全都信誓旦旦地表示他的作品能带来不可思议的真实触感，就好像他将魔法融入了齿轮和零件之中，浑然天成。

年轻的奥莉安娜继承了父亲的手艺，除了帮助父亲工作以外，她还经常跑到剧院里去看戏。她喜欢那些柔韧、灵巧的舞蹈演员，每天晚上，她都会在家里制作人形玩偶——除了大小，那些玩偶，简直就和真人好无差别。

然而，有一次，心地善良的女孩在得知底城发生了爆炸事故，释放出大量的有毒气体之后，竟然自告奋勇地去底城帮助受难的可怜人。

她制作了大量呼吸器，可对于毒雾蔓延区域的那些群众来说，却是杯水车薪。发完了呼吸器后，她又看见一个幼童在痛苦地喘着粗气，奥莉安娜想都没想，就把自己的呼吸面罩摘下来让他戴上，自己只用一块手帕遮住口鼻。

没过几天，奥莉安娜就病倒了，即使是家中的洁净空气也让她呼吸困难。她的肺部已经被腐蚀，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煎熬。

看着自己的女儿病入膏肓，科林将全部心血都投入到了他此生最伟大的项目中：用机械自动化替代品取代女儿逐渐销蚀的肺脏。科林动用了最先进的生物机械过滤材料，这些都是为那些出价最高的顾客预留的上品。经过数周夜以继日的开发，一件精美的机械发条作品诞生了，科林把它安放到了奥莉安娜的胸腔中。人工机械肺运转正常，很快，奥莉安娜就可以回到店里帮忙了。

可惜的是，奥莉安娜的好运并没有持续太久。健康的生活只过了几个月，凋零和萎缩还是蔓延到了其他脏器，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奥莉安娜和她的父亲一起没日没夜地开发各种人体器官的机械发条替代品，每当她身体里某个部位衰竭枯萎，就会被替换成机械装置。

奥莉安娜正常的人体结构已经被彻底改变，因此她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身份。时间越久，她体内的齿轮和轴承就越多。她依然保留了大部分作为人类的记忆，但她的感觉却与记忆中的自己产生了奇怪的距离。她的父亲也注意到了这种改变，奥莉安娜有时会听到他在深夜啜泣。她的父亲为了让她开心起来，经常带她去戏院看戏。但奥莉安娜总是看到一半就起身离场，说她已经对这出戏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眼看着女儿原有的个性逐渐丧失，科林试图帮助奥莉安娜回忆起曾经的记忆和动作习惯。每当她的行为与以前的习惯偏离太远，他就会提醒纠正。奥莉安娜遵照了他的指导，不过却越来越反感他的干涉，因为她只想单纯做她自己。

不到一年的光景，奥莉安娜已经完全变成了机械之躯，她的性格也彻底改变了，无论是以前的伙伴还是父亲，都同她格格不入。

孤独——与众不同的孤独让奥莉安娜的世界丧失了颜色。她变得越来越冷淡了，也越来越像个机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