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变成了你

“嫁给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就在夏木被绘梨衣问麻了的时候，本子上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他稍稍松了口气。

绘梨衣什么也不懂，不用把她刚才的话当真。

他想了想，看着她清纯无知的小脸，轻声说：“简单来说，假如你看着哪个男孩子心里舒坦，便会想要嫁给他，从今往后两个人一生一世都厮守在一起，永远也不分离。”

绘梨衣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在本子上写：“听起来好棒！”

但下一刻她又露出困惑的表情，写道：“可是……连去洗手间也要一起吗？感觉、感觉好奇怪。”

夏木：“……”

“刚才你碰我的手，有种很奇怪的东西从身体里涌出来。”

绘梨衣又开始写。

夏木有点方：“什么东西…涌出来…”

绘梨衣举起本子：“感觉很胀。”

夏木揉了揉太阳穴：“我也感觉有点胀痛。”

“再试试。”

绘梨衣放下了本子，伸出右手食指，递到他眼前。

葱玉般纤细的指骨，白皙柔软的指尖。

她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天真无邪的光芒，有的只是好奇之色，不含其他任何意味。

大概心跳也不会加速。

夏木深呼吸，将自己的右手抬起，食指伸出，与她轻轻触碰在一起。

“咚！”

像是水滴坠入湖泊，又像是流星点亮星空，涟漪在身体内迅速释放，沿着神经系统传递到脑海，掀起剧烈反应。

两人的动作完全僵住，对视的双眼失去了聚焦，目光涣散。

记忆的海洋仿佛涨潮一般，将他们的脑海完全淹没。

许多的画面，无数的经历，毫无征兆的涌现。

夏木看到了‘自己’的过去，或者说，是绘梨衣的过去。

这是一段在黑暗中找寻光芒的往事。

大概从很小的时候她就明白自己和其他人是不同的，所有人都与她保持距离，世界离她远远的。

在依靠动漫、游戏塑造起来的世界观里，她看着这个世界，瑟瑟发抖。

因为世界不喜欢她，她是那个注定被正义的奥特曼消灭的小怪兽。

人生对她来说是个倒计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夺去一切。

她那么小心翼翼守护着自己拥有的小世界，从生活中寻找那么一点点温暖的光芒，然后，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幽闭的小屋，定时的输液，一个人看动漫，一个人玩游戏，一个人洗澡，一个人发呆…

她乖巧懂事，除了偶尔的贪玩，不会惹家里人不高兴，或者说也不敢。

因为，她渴望着被爱。

完全代入了她的人生，夏木感受到一种深深的绝望。

没有未来，没有希望，世界与她无关，安安静静等蜷缩在角落里，等着命运终结。

相比而言，他交换给她的人生不知道好了多少。

虽然孤儿院出身，没有什么真爱，但至少有千万粉丝的拥护，也是个安慰。

夏木从大脑的胀痛中渐渐恢复过来，就像是读完一本小说，精神微微恍惚。

脸上湿漉漉的感觉，他伸手一摸，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流了泪。

另一只手中拿着本子，上面写满了一行行歌词。

他已经记不起细节，只记得自己在那记忆漩涡里越来越悲伤，那股悲痛无法抒发，最后拿起了本子。

歌名，《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

翻译成中文是，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一首在前世将那个时期日本自杀率降到历史最低的歌。

很契合夏木看到绘梨衣的人生时的心情。

他抬起眼睛，看向绘梨衣。

只见她的眼眸慢慢聚焦，缓缓地，从眼角滑落泪珠。

“你怎么了？”夏木轻声问。

绘梨衣蜷缩起双腿，两手紧紧抱着双膝，眼中有大颗大颗的泪滴落下。

“好孤独。”

她在本子上写给夏木看：“我感觉，好孤独。”

夏木的心抽动了下：“为什么？你还记得自己吗？你是不是也得到了一段全新的记忆？”

按照他所理解的命运线互换，他和绘梨衣都应该忘记自己原本的经历，而把新的记忆当成真实。

但他明显没有忘记，不知道是穿越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情况。

现在，他最担心的是绘梨衣忘记了一切。

绘梨衣抬起的眼神带着茫然：“我…”

夏木浑身一震。

绘梨衣说话了，而且不是日语，是中文的“我”！

同时，他注意到她在本子上写的“好孤独”，也是下意识用了中文。

“你也有那份记忆是吗？那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他飞快的问。

绘梨衣泪眼朦胧的看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夏木两眼转圈。

“你有那份记忆，但你忘了自己是谁？”他又问。

绘梨衣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夏木：“……”

“你记得源稚生吗？”他想了想问道。

“他是……哥哥。”

绘梨衣的声音软软的，很空灵，能轻而易举抚平烦躁心绪。

夏木点点头：“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了自己的另一种人生？”

绘梨衣的下巴靠在双膝上，低低的说：“嗯……好孤独。”

“孤独吗？”

夏木挠挠头：“还好吧，做大明星，有很多人喜欢，你不觉得高兴吗？”

他本来以为自己的人生对于绘梨衣来说是种安慰与救赎，毕竟那是她从未看到过的世界。

但绘梨衣只是摇头，轻轻说：“我不明白那是怎样的，只感到孤独，那样的记忆让我觉得孤独。”

夏木沉默了。

他没想到绘梨衣纯净的心灵看不懂那样的记忆，她只是在感受，这种感受跨越了表象，直达本心。

他确实是孤独的。

穿越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无父无母，又早早踏入名利场，他没能建立任何亲密关系，粉丝的喜欢只是浮云，他们喜欢的只是他们眼中的偶像，而不是他本人。

“我身上，发生了什么？”绘梨衣不确定的问。

夏木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我们中了一个没完全释放的言灵，在其他人眼里，我们的身份被互换了，你变成了我，我变成了你，但在我们俩这里却没有变，只是多了一段对方的记忆。”

绘梨衣用傻掉了的表情看他。

“我变成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