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方仕德此时是焦头烂额,他的小舅子又来了,还是惨不忍睹来的,跟逃难的差不多,不过逃难的可不会跟他一样脸色不光红润,还胖了一圈。
常富贵故意在家里躺了好几天,八个姐姐都去看过他,好吃的好喝的送了一堆,只是他独独不见大姐常梅,说是自己给大姐丢人了,没脸见大姐。
今天倒自己来了,拄着拐,吊着一只胳膊,脸上也鼻青脸肿的,一见他大姐就要下跪,常梅哪里舍得,这不立即就叫丫鬟叫来了方仕德。
常梅刚嫁给方仕德那会,他还只是一个穷秀才,方仕德能当上县令,少不了常梅的帮助,两人是患难夫妻,方仕德对常梅是敬重的,可是再敬重,他也忍不了常梅这哭哭啼啼没个完,已经快一个时辰,再看看他的“好”小舅子,在旁边喝着茶,有丫鬟给捏肩,可真是悠闲。
“行了,别哭了,夫人。”方仕德揉着太阳穴,打断常梅的哭啼。
常梅不哭了,但还是不罢休,“老爷,你怎么能叫衙役把富贵打成这样,他对你这个大姐夫可是很敬重的。”
难为常富贵了,摸着丫鬟的小嫩手,还能听到他大姐这句话,还使劲点头,“大姐夫,我最佩服的就是你了。”
“老爷,你听听。”常梅更心疼常富贵一身的伤了。
方仕德真是不明白常梅,别的事情上,她很精明,怎么遇到常富贵的事,就糊涂成这样,“夫人,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好事吗?”
“不就是调戏了一个姑娘吗?”常富贵不是第一回干这种事,所以常梅听常富贵说出来后,并没觉着有什么大不了的。
方仕德把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吓得常富贵赶紧放开丫鬟的小嫩手,方仕德指着常富贵道,“他要只是调戏姑娘,我会打他板子,你弟弟调戏的姑娘还少了?”
“富贵,还有旁的事?”常梅皱眉看向常富贵。
常富贵装哑巴。
方仕德继续说:“这回,他是当着白山县所有人的面调戏人家姑娘,还嚷着我这个县令是他大姐夫,我要是不管,我这个县令还当不当了!他这么胡作非为,要是传到知府的耳朵里,我的乌纱帽要是保不住,只怕他以后怎么死的,自己都不知道。”
常梅脸色一变,不敢相信地瞪着常富贵,没想到他会这么明目张胆,常富贵低着头,小声说了一句,“姐,我没有当着全县人的面说,没有那么多人,我……我就是当时昏了头,是那些刁民逼我,我才那么说的。”
常梅又心软了,“老爷,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也不用叫衙役把富贵打成这样,做做样子还不行,怎么还叫衙役使劲打,不然罚俸禄呢。”
常富贵可是跟他姐把方仕德怎么叫衙役打他的都说了。
方仕德对常梅最不满的就是这点,偏听偏信,特别是常富贵的话,明明漏洞百出,她还信,还来质问他。
“我是叫衙役打他板子,可没有打他脸,也没打他腿。”言下之意,常富贵大部分的伤,都是他自己弄出来的。
方仕德叫丫鬟端盆水进来,叫常富贵洗洗脸,常富贵立马吓的蹦起来,冲到他姐面前,晃他姐袖子,“姐,我不要洗。”
他这脸上的伤,可是去戏园子花一两找的花旦给画的。
这下子常梅弄明白了,气得她差点背过气去,再看看常富贵拽她的那只手,就是吊着的那只,这是好好的,一点事没有,而能蹦起来,还蹦起两丈高,就说明他腿也没事,而他的话,说明他脸上的伤也是假的,常梅气得浑身哆嗦,“富贵,你连大姐都骗!”
常富贵一看露馅,也不装了,“大姐,我是有错,可大姐夫这样打我,我还怎么有脸再开酒
楼,食客都不来香满居了!”
香满居的生意是个什么情况,常富贵压根不清楚,刘一毛要见他,他没见,但这并不妨碍常富贵卖惨。
常梅就常富贵这么一个弟弟,气归气,又帮着常富贵说话,“老爷,富贵就是顽劣,嘴上逞英雄,不会真做出违法的事情来,你打他,叫他丢了面子,是影响香满居的生意。”
常富贵在旁边点头。
方仕德起身,一甩袖子,边往外走边说,“顽劣,你以为你弟弟还是孩子?常梅,你最好管好你弟弟,不然到我保不了他那天,你别怪我。告诉你,常富贵打主意那姑娘,她跟严家商行的少东家交情匪浅。”
常梅呆了半晌,方仕德都是叫她夫人,连名带姓叫她“常梅”,就是真生气了,而方仕德的话,更是叫常梅骇然地说不出话来。
常富贵听的云里雾里的,问常梅严家商行少东家是什么来路,还有交情匪浅是什么意思。
常梅很想打常富贵,叫他长点记性,可即便常富贵身上的伤大多是假的,她也舍不得打,只能严厉地警告常富贵不准再调戏那个姑娘。
“那个严家商行的少东家,你惹不起,姑娘那么多,你另找就是,别再想着那个了。”常梅劝常富贵。
常富贵不愿意放弃团圆,“大姐,可那些姑娘没有她勾人,我上次跟你说的鸡的事,也是这个姑娘,我们俩有缘分。”
这下常梅明白方仕德为什么这么勃然大怒了,上次鸡的事,方仕德回来就跟她发了脾气,这次又是因为同一个姑娘,常梅也生起常富贵的气来,“那姑娘叫什么?”
“团圆。”常富贵一说起团圆,心里就痒。
“富贵,你……你要再跟那个团圆牵扯不清,我就当没你这个弟弟!”常梅这回真是发了狠。
常富贵怕方仕德,不怕常梅,嚷道,“我现在就当没你这个姐!”
说完,常富贵连看都不看常梅一眼,走了,气得常梅直哭。
方仕德出了府,直接来了衙门。今天没案子要审,师爷阎良文给方仕德端来一碗茶,“大人,那个叫团圆的姑娘,你说该怎么办?
“你什么都别做,我自有办法。”方仕德喝了口茶,透过茶水袅袅的热气,望向阎良文。比死了亲人更痛苦的是,看着亲人被毁,方仕德想让李秀才尝尝那个滋味。
“大人,还是斩草除根的好。”阎良文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许多事,都是他帮方仕德干的,要是事发,方仕德完了,他也就完了,两个人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方仕德放下茶碗,“一个姑娘,只不过会做点生意,什么都不会查出来,这件事不用再说了。”
骨子里,方仕德是瞧不起女人的,就像常梅,对付他那些小妾有的是法子,其他事情上,还是犯糊涂。
阎良文还想说,看出方仕德眼里的警告,把话咽了回去,“大人,我明白了,那常掌柜那里呢。”
“别管他,他要寻死,就叫他死吧。”方仕德无情地说,眼神里都是阴狠。
阎良文默默退出来,这衙门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来,可正是这份压抑,才让他觉着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