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爷子拉着穆亦漾在沙发上坐下来:“囡囡,尽人事,听天命。你别想太多,放宽心。”
突然接到孙子的电话,得知二弟的娘还活着,他百感交集。之后,儿子又告诉他,要将干娘转院治疗,他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于是,在邓老爷子的陪同之下,他先一步到医院等候。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只是,这事放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谁的心里都不好受。穆亦漾的眼眸已经逐渐恢复平日的灵气,她此刻的表现,镇定得令杨贞杨宗两父子担心:“爷爷,这些道理,我都懂。你们无须担心我。”
大家都把她当小孩子,只是,他们不曾想过,自己在青春期的时候,就已经先后经历姥爷舅姥爷姥姥的离去。陪伴在长辈的身边,看着他们的离开。生死离别之情,对穆亦漾来说,并不是一种陌生的感受。
手机震动一声,穆亦漾一看,是二姐打来的。
“小妹,我们马上登机,机长说三个半小时就到。”
时间不等人,她们早点抵京,见到太姥姥的可能性越大。穆亦漾的小心脏又揪了起来:“我在医院等你们。”
“你别太累,抽空休息一下。”
勿勿挂上电话,阿涟跟着机组人员,与抱着大大、小小的丈夫和妈妈,快速登上飞机。身后,贺高望着他们的背影,直至看不到大家的身影都消失之后,他才离开机场,同时,不忘给妻子打电话。
“宝贝姐姐,飞机正在起飞。我现在赶回家。”
一直在等待消息的阿涟松了一口气,她叮嘱着:“你开车慢点,别急。”
贺高以前也是小妹那个飞车党里的一员。虽然车速没小妹快,只是,与别人比起来,他开车也是飚的。
病房里,穆亦漾意外地看到一个人的身影。她不太明白:“胡医生,您也过来给太姥姥治病?”
坐在她对面的杨贞解释着:“胡医生是你太姥姥的主治医生,有他的帮忙,杨院长能够更好的对症下药。”
当时,胡医生对于转院之事还觉得遗憾,原以来他不能再继续为胡奶奶看病。因为这事,杨贞亲自插手,想必人家安排的医生,不会有他在里面。
没想到,他们离开的时间,竟然要求他随行。这时他才知道,原来除了胡奶奶转院之外,他也要跟着转院。
杨院长真诚地对胡医生说:“胡医生,接下来的时候,麻烦你了。”
“不麻烦,这是我的工作。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全力配合你们治疗病人,。”
折腾了大半夜,穆亦漾劝两位老爷子赶紧回去休息。在孩子们的劝说之下,两位老爷子这才离开病房。杨宗送老爷子们到电梯,邓老爷子小声交代外孙:“阿宗,我看小丫头的脸红红的,小心别又冻感冒。”
孩子身子的底子好,然而,不习惯严寒。有了上一次教训,大家只要看到她脸红的不正常,就以为她要感冒发烧。
因为怕她受冷,杨宗早就脱了自己的羽绒服给穆亦漾穿上。他刚才发现,穆亦漾身上穿的羽绒服,就像薄薄的外套一样,根本不御寒。
听到姥爷的话,杨宗表示自己会注意:“我让人从家里拿了衣服过来给小妹换上。”
海门的天气热,这里却冰天雪地。小丫头从海门来,穿再多衣服也会觉得冷。幸好他有想到这点,早就安排人拿衣服过来。算算时间,估计也差不多到医院了。
杨贞是个大忙人,肯定也要离开。不过,他在与杨院长交流了大半天之后,才悄悄地离开医院。离开之前,他特意到病房看看老人,再一次看到穆亦漾搬了一张靠椅坐在那里,双眼一直注视着她的太姥姥。
穆亦漾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在打量着他,杨宗却看到自己老爹站在门口,他蹑手蹑脚走过去,并随手掩上房门。
“爹,您快回去休息,这里有我陪小妹就好。”
儿子在这里,杨贞是放心的。他低声地交代着:“照顾好老的小的,也照顾好你自己。”
走廊里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眉头一皱,这个时间,谁在这里游晃?回过头一看,大炮拎着一个大盒子走过来,随着他的靠近,一股香味窜入鼻孔。
杨宗接过大炮递过来的保湿盒:“小妹今天只吃了早餐。”
发烧的时候,依然坚持吃肉的人,竟然能饿两顿?杨贞催促着:“快给囡囡拿过去。”
转身离开医院的杨贞突然发现,穆家人其实个个都挺能经受得起折腾的。他们的身上仿佛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量,一直面对着生活中的大大小小的意外,不管是喜是悲,他们总能迎面而上,好像没有什么是他们解决不了的问题。
坐在车上的他,脑海里一直回想这一年多来他与穆家人接触的经历。
第一次相遇,小丫头就撞飞他的保镖,对他们一行人即排斥又嫌弃;千辛万苦才与小丫头建立好友的关系;他亲眼见证小丫头与初恋的相逢、相恋、结婚、离婚;更为离奇的事情,他都见识过。小丫头生日之夜、成婚前夜,竟然亲自挖坟掘尸,只为了验证外公的尸骸。穆家三姐妹的婚嫁、怀孕、生子等过程,他都亲眼目睹。
原以为小丫头来京城之后,他会比较忙碌,要忙着给她善后。因为亲眼目睹她在海门有多能折腾,不是打这就是踢那。没想到,小丫头不但不给他惹麻烦,而且一直受他受益。因为她的不经意的举动和运气,一桩桩的阴谋轻易被阻止,而且还让他们多次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因此,大人物甚至怀疑,小丫头就是老天爷送到杨贞身边的福星。一连串事情的发生,让杨贞本人怀疑,小丫头的运气,全都用到他的身上。
只是,他是受益,小丫头本人却没那么幸运。先是意外发现外公被害的真相而深受打击;接着就是突然发生的婚变;现在,好不容易知道太姥姥存活于世,却又面临老人家不久人世的可能。
莫非,有喜就有悲,小丫头的运气好,全部都被他占了;因此,坏运气就得小丫头承受吗?老天爷这样的安排,对小丫头来说,太不公平。
他缓缓开口:“阿穆,你说,是不是因为小丫头的好运全部被我抢走,所以厄运才会缠上她?”
向来崇尚科学的杨贞竟然说出这种因果关系的胡说,吓得阿穆鲁氏三魂五魄离体,大刘差点把油门当成刹车。
阿穆鲁氏下意识地反驳:“您怎能这么说?这话或是被阿姐听到,她又得自我埋怨。”
自从囡囡离婚之后,阿姐和前姐夫经常偷偷打电话给他,询问穆亦漾的近况。从两人的话语中,阿穆鲁氏觉得,不管是阿姐,还是前姐夫,两人都觉得囡囡的离婚,是受到父母不幸婚姻的影响。因此,两人非常的自责,觉得一切都是他们的错。
其实,阿穆鲁氏认为,在婚姻中,无论丈夫还是妻子的出轨,离婚不应该是第一时间之下做出首选,更不应该草率地签字离婚。
如果他在第一时间知道囡囡要离婚,他肯定不同意杨贞出手帮忙囡囡。
婚可以离,但是,必须要找到原因。很多时候,离婚这个念头,只是一时的冲动。待双方冷静下来之后,有些人是后悔当时作出的决定。
如果说夫妻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破裂,或者说双方的矛盾达到没有办法磨合、无法忍受之后,这种情况之下,可以爽快地离婚。
可是,像囡囡与大卫,两人的感情没有断,彼此都有对方的存在,怎能轻易离婚?当然,出轨在先的大卫是犯了错,可是,男人有时候因为无法控制自己而对婚姻、对妻子不忠,并不代表这段感情必须要结束。
他一直相信,只要给大卫时间,大卫最后肯定会意识到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绝对会回到囡囡的身边。至于囡囡最后是否会原谅大卫,是否愿意再给大卫一个机会,那是两码事。
单纯的囡囡爱的直白、热烈,当面对婚姻遭遇挫折时,她直接陷入到泥潭,不知如何面对和选择。又因为有父母不幸婚姻的事例在前,她只会想着早点结束这段染上污点的感情。
作为旁观的阿穆鲁氏,他看得很清楚,阿姐和前姐夫在怪罪自己,认为他们给孩子带来悲观的影响;囡囡自己也在怪罪自己,认为她令父母和家人失望。明明不是他们三个人的错,偏偏他们三人一个个地把罪往自己身上揽。
要他说,真正犯错的人,是远在罗马的那个金毛,关他们三人屁事啊。
如今倒好,主动揽罪的人,还多了杨贞一个。你说,杨贞这不是添乱嘛。
不曾想,阿穆鲁氏的话,杨贞不觉得意外:“囡囡的婚变,兰兰和三少是得负起些许的责任。话是怎么说的,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他们是怎么对待自己和生活,孩子们都看在眼里,不知不觉会受影响。端看影响是积极或消极。”
说的什么话,阿穆鲁氏可不爱听:“难道你也认为,阿宗到现在还单着,是因为受您和他妈妈的影响?”
“是。”杨贞一点儿都不犹豫,他真的这么认为,“我和他妈,对爱情的随性,影响阿宗。他觉得爱情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这是我最后悔的事情。我说,你平明有空,还得多多与儿子联系。至少让他知道,父母离婚不是一个错误,有时,更是为了成全对方。”
他知道阿穆对前妻的感情,只可惜,他前妻对阿穆的感情,已经被生活给磨散。
因为有阿穆的例子,平时,他都注意留私人时间给身边的贴身护卫。他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因为工作的关系而变成孤家寡人。
病房里,食盒原封不动的摆在那里,杨宗干着急。没办法,谁让穆亦漾一点胃口都没有,她不觉得饿,也吃不下东西。她唯一愿意喝的只有温水。
在他磨破嘴皮子之后,穆亦漾才肯回到沙发上躺下。他将羽绒服盖到她身上,让她的小脑袋枕着自己的大腿:“你先休息半个小时,时间一到,哥哥马上叫醒你。然后,哥哥再眯半小时;之后,再换你休息。咱兄妹轮流值夜。”
毫无睡意的穆亦漾一点也不困:“宗哥,你先休息吧。我睡不着。”
“睡不着,那就闭上眼睛,让眼睛休息一会。”
杨宗不由分说地穆亦漾的眼睛温柔地合上,苦口婆心地劝着:“哥哥给你的眼睛热敷一会。不然,明儿一大早,你的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
活了37年的杨宗,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无声的哭泣。小丫头哭的时候,那可是一首无声的交响乐。泪珠无法控制不住,哭声却完美地控制住,愣是没发出一丁儿的声音。
哭成这样,小妹得多累啊?他都替她担心,这样压抑自己,不好。伤身,更伤心。
眼睛上传来的暖暖的湿润,令穆亦漾干涸的眼睛觉得很舒服。她安静的闭着双眼,享受杨宗给她进行的眼部按摩。
看到穆亦漾如此配合,杨宗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凡是他要求的事情,小丫头多半会与他反着干。两人的意见很难有统一的时候。
“小妹,你来京城之前,为何没跟哥哥说一声。你跟哥说这事,哥可以帮你。”
傻丫头,她好像从来不知道主动找人帮忙,所有事情,都是自己上。
果然,他听到穆亦漾轻柔的声音:“这事我能应付,不用麻烦你们。”
杨家人个个身兼要职,现在又是多事之秋。他们的时间,不是为她家里的私事而准备。她怎好意思麻烦他们?
倔强的丫头,杨宗瞪了她一眼:“万一你应付不了,怎么办?当你是超人,没你解决不了的事?”
才怪,自知之明,是她的强项:“我如果应付不来,自会向你们求助。”
她什么时候肯开口求别人帮忙?杨宗哼了一声:“除了离婚,其它的,没见你开过口。”
谁说的,当初验外公的尸骸时,她就向二大爷求助。只是这事,杨宗并不知道。
穆亦漾的沉默,杨宗以为自己说对了,他伸出魔爪,用力地掐了一下她的小脸蛋:“逞强的小鬼。”
下一秒,他听到阴森的语气从穆亦漾嘴里传出来:“宗哥,我没心情,不代表我的力气也消失。”
不管何时何地何情何景,魔头还是魔头,不会变成小绵羊。担心自己惨遭穆亦漾暴揍的杨宗亡羊补牢,赶紧揉着穆亦漾刚才被自己掐的脸蛋:“不痛不痛。对不起,哥哥的错。小妹大人有大量,不和哥哥计较。”
算你识相,穆亦漾哼了一声,杨宗这才放下心来。哼了之后,代表小丫头不和他计较。
房间里突然传来轻微的嘀的一声,杨宗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腿上的热度没了,头一抬,看到穆亦漾已经飘到病床前,紧张地盯着显示器和太姥姥。
他赶紧走过去,一看,放下心来:“没事,可以将氧气管取下来。”
经历过前面几次的折腾,穆亦漾对机器的声音特别敏感,已经形成条件反射。还好,这一次,不过虚惊一场。
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穆亦漾觉得时间突然变得好漫长,不过三小时的时间,她觉得仿佛过了三年之久。
好不容易,终于等来了穆妈妈一行人。同行的,还有杨贞。
原来,杨贞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到机场,在车上眯了一会,接到穆妈妈她们之后,马上送她们来医院。
别看杨贞将太姥姥的病情说得很轻松,实际上,他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要不然,也不会急着连夜用飞机将穆妈妈她们接来京城。
病床上的太姥姥像青春期的少女一样娇小,体形与阿漪相差无几。终于能见到传说中的奶奶,穆妈妈此时却很平静,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
她坐在病床旁边,双手轻轻握住老人干枯的双手,轻轻地呼唤:“奶奶,兰兰来看您了。”
仿佛听到她的声音,一直陷入不知中昏迷还是昏睡中的太姥姥,竟然颤颤巍巍地睁开双眼,没有灵魂的眼眸慢慢地注视前眼前的穆妈妈。
所有人的心在那一刻全都揪起来,有了前车之鉴的穆亦漾,甚至一手已经放在呼叫健上。
出人意料的,太姥姥嘴角好像露出一丝微笑:“兰兰,过来,让奶奶好好地看看你。”
幸好,太姥姥没有显示出深受打击的样子,没有马上晕过去。看起来,还挺正常,没什么异样。
穆亦漾调节病床的高度,让太姥姥躺得舒服一些。穆妈妈则紧紧的靠近太姥姥,方便太姥姥能更清楚地看着她。
太姥姥双手抚摸着穆妈妈不再年轻仍显红润的双脸:“见到我的兰兰,奶奶此生不再遗憾。”
“奶奶,您还有外曾曾孙子都没见到,怎么没遗憾。”
穆妈妈心里那个慌乱,奶奶如今的状态,非常不好。她甚至担心,下一秒,才刚见面的奶奶,就要离她而去。因此,她赶紧将阿涟的双胞胎搬出来,希望能让奶奶有点念想,有点牵挂,有些支撑。
她慌乱的叫着女儿女婿抱着双胞胎上前,哄着太姥姥:“奶奶,您看看。这是您的外曾孙女一家,阿涟、慕容,还有双胞胎宝宝们。还有,家里的老大前天才生了双胞胎,没办法带着姑爷和宝宝们过来看你。所以,您一定得好好的,等着老大拖有带口过来探望您。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