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的关心。”穆亦漾走到另一边搀扶着吴老,“雪大,路滑,您小心脚下。”
他老人家心挺诚,除了自己的孙女之外,警卫一个都不让进来。虽然现在已经是下午,鹅毛大雪一直在下,没有要停的意思。
女神有点尴尬,不知道如何化解尴尬的空气,思前想后的找话题:“囡囡,你妈妈呢?”
在囡囡妈妈的面前,她这个女神是伪的,人家才是真女神。那容貌和身材,令她自惭不如。
见我太姥姥,我都不乐意,你们还想见我妈?想都别想。穆亦漾飞快地回答:“妈妈在午睡。这几天,她休息不太好。”
人家在睡午觉,你们总不能把人叫醒。
吴老关心太姥姥的身体:“你太姥姥还需要人照顾,你们可得保重好自己的身体,要不然,怎么照顾她老人家?”
“您说的是。”
考虑到从前院到太姥姥的院子,穆亦漾觉得,让一个百岁老人走这么远的一段路,太苛刻。于是,她主动要求背吴老过去。女神也觉得,这座五进五出的宅子,委实过大。这段路对爷爷来说不容易。
于是,穆亦漾轻而易举背着吴老,快步奔向后院。考虑到女神的速度,她刻意放慢步伐。即使如此,女神也觉得,要跟上穆亦漾的速度,并不容易。
好不容易,在女神的头发上快要布满鹅毛大雪时,终于来到太姥姥的院子。走了一段路之后,女神有些气喘。当初真不应该听爷爷的话,至少得给他老人家准备轮椅。若是没有囡囡背着爷爷,估计此时爷爷连二进门都没走到。
此时的太姥姥,已经被阿漪抱到偏厅里面里的软榻上坐着。听到开门声音,接着穆亦漾背着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进来。
吴老从穆亦漾的背上下来,他没来得及关注到太姥姥的长相,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阿漪。只见呆滞的他老泪纵横,冲着阿漪,颤巍巍地喊着:“阿能。”
哪来的阿能,那是年轻一版的权佑兰。女神没见过阿漪,可是,从相貌人,就算猜,她也能猜到一个事实。她扶着吴老的手臂:“爷爷,您认错人。她是尤爷爷的外曾孙女。”
晕,又是一个认错人的人。基因的力量啊,太强大。穆亦漾澄清一个事实:“吴太爷,那是我的二姐,阿漪。”
阿能的后代,完全复制他年轻时的相貌。激动的吴太爷实际上也是一个非常理性的人,很快地,他就抑制自己的情绪,从追忆中回到现实。
“吴太爷您好,我是阿漪。”
对于故交前辈们的认错人,阿漪已经不是第一次碰到。吴老好不容易才将视线转移到太姥姥的身上。
他就被这个老仙媪身上的气质折服。将近百岁的老人,依然保持姣好的面貌,想来,年轻时必须是一个大美人。否则,又怎会令阿能一辈子都念念不忘。
吴老走到太姥姥对面坐下,手放在矮几上:“弟妹,我终于还是见到你。”
“我与你的朋友早已离婚,请称呼我一声宝夫人。”
太姥姥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语调,令女神觉得,温暖的室内空气,骤然冰冷。这个老太太,比阿水还难对付。轻飘飘一句话,让你不知如何应付。
吴老默然,当年,在战神的暴怒之下揭发的这个事实,在场的人全部都知道。虽然尤老与他无话不谈,唯独在这件事上,却闭口不提。或许尤老觉得,自己被夫人休掉,太伤他男性自尊。因为这是单方面的官宣离婚,可笑的是,作为当事人之一的他,竟然是被通知,他已经离婚了。
沉默之后,吴老看了一眼阿漪和穆亦漾,发现两姐妹没有要离开房间的意思。女神虽然想让两位老人家聊聊当年之事,又怕风烛残年的两位老人有什么争执,干脆端着明白扮糊涂,也坐上软榻,与两位老人和两位年轻漂亮姑娘坐在一起。
五个人,十只眼睛,大眼瞪小眼,你不开口,我不说话。
到了现在,吴老才明白三个小辈的担心。他觉得,既然宝夫人不介意在孩子面前提起往事,那他唯有直说。
话未出口,叹气已出。吴老真诚地说:“宝夫人,阿能曾经对我说,若是将来他没有办法在走之前见到你,他也希望有人能够替他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廉价虚伪的字眼,我不需要。”
太姥姥的语气风轻云淡,好像她说的是别人的事情:“一句对不起,能挽回两条命?他的双手,沾满了我儿子和孙子的鲜血。”
如今说什么都晚上,吴太爷觉得自己的话很飘忽:“阿能比任何人都后悔,他知道错,真的错了,他不该那么冲动。只是,这个世界没有后悔药。宝夫人,小艾父子惨遭毒手之后,阿能每天都活在悔恨当中。死去的人已经离开,活着的人才最痛苦。”
“活该,那是他罪有应得。如果不是他死要面子耍官威,我儿子孙子就不会死。我们拼死拼活的救人,匪徒差一点要答应放人。他倒好,知道我们占据上风,竟然耍威风,打着正义凌然的旗帜口出狂言,刺激匪徒,白白害了我儿子孙子。”
事实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吴老不敢再为自己的好友辩解:“一念之差,一言之错,一生之悔。”
太姥姥哂然一笑:“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听我爹的话,执意嫁给他。若不是他,我儿子孙子不会死;若不是他,我整个家族的人也不会因我而受连累,乱世中接二连三离世,甚至还得举族搬迁,成为没有根的浮萍;若不是他,我亲家也不至于遭受与我家族相同的命运。这样的人,要我如何原谅他,他有何颜面对我说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抹平发生的所有一切?说完一句对不起,他的良心可以安稳?薄情寡义之人,他之最。”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朗。这话,说的太对,太对。原以为她离婚后,可以远离一切是非祸害。只可惜,最后还是没能躲过此人给自己和家族带来的灾难。
在她严色厉正指责之下,吴老沉默不语。因为,他挑不出宝夫人说话的错处。
突然,宝夫人话锋一转:“最可笑的是,你们这些外人,有什么资格要求我的子孙后代原谅他?这事不是发生在你们的身上,你们怎能理解其中的痛苦。一个个站在道德、人伦的高度上说三道四,指手画脚。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披着仁义外衣的伪君子。”
直白的语言,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到吴老的脸上。他这才开始反省,之前自己的做法,站在兰兰她们的角度来说,是不是做错了?
他衷心地道歉:“对不起,这次,是我自己对你说的。”
不会就此罢休的太姥姥继续咄咄逼人:“从今往后,不要再为这事烦我的子孙后代。那人还有儿女,仍有响亮的名声,他不缺后人的香火供奉。你们这些老头子,有时间,和你们家人相聚一块,享受你们的天伦。离我的后代们远一点。”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你们好好揣摩家里的经书即可,竟然还有时间来对别人的家事指手画脚。哼,他们以为自个是谁?无所不能的神?真是笑话。
想起阿能经历,吴老不知是该为他叹惜,还是为他点赞:“人无完人,对于小艾父子,阿能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
“哼,只是对我儿子和孙子,他才有错?真是天大的笑话。俗话说的好,物以类聚,难怪你们能成为朋友。”
宝夫人的冷嘲热讽,令女神有点抬不起头。她听到宝夫人讥笑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害得我孙女失去父亲和弟弟,他就是个罪人。处处打击我小儿子亦心,他是个排除异己心脏狭隘的小人。当年,他能在亦心手下继续喘气,那是我亲口交待。我要让他往后余生,永无安宁。”
一点一滴地提起残酷悲伤的陈年往事,太姥姥说不出的悲凉:“种什么瓜,得什么果。人,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一个人获得的成就,与其人品相比,并不是绝对的正比关系。渣成尘埃之人,一样可以功成名就;蛇蝎之人,一样会有怜悯之心。”
亲耳听到太姥姥这么贬低她的前夫,阿漪和穆亦漾两姐妹面面相觑,却不觉得难听。至少,她们两人的心情,比起女神来,舒坦得多。
吴太爷静静听着宝夫人的控斥,心里却觉得好友生前对他说的话,最是正确。宝夫人,她的确是个不平凡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不管在任何环境之下,都能够生存。她的刚毅和坚强,令所有男人自卑。
看得出来,这些年,她过的挺不错。至少,宝夫人这号人物,在京城的商界圈里,可是响当当的人物。
阿能和宝夫人之间的事情,认真说来,阿能家庭的悲剧,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可是,看到阿能后半辈子过得生不如死行尸走肉的样子,他们这些好兄弟们一个个于心不忍。
认真想来,他们的确借着道德人伦的借口,迫使兰兰和孩子们去祭拜阿能。只因为,与自己的孙女见上一面,亲耳听到她叫他一声爷爷,这是阿能最后的心愿。事与愿违,阿能不但没有如愿,反而经过他们这些老友的弄巧成拙,让兰兰和孩子们对阿能的误解越来越深。
只要想到他一个老人精,竟然被小囡囡套出当年的真相,他懊恼得想撞豆腐。唉,他真的是老了,竟然连孩子的小把戏都没看出来。这个丫头,鬼灵精一个。
不管如何,他总算见到宝夫人一面,虽然她不接受,至少“对不起”三字,他还是代替兄弟说出口。尽人事,知天命。一切,就让其顺其自然。
女神觉得在这间屋子里的每一秒都是煎熬,她之前对尤家的事情根本就不了解,知道的也只是传闻。如今听到这么多当年的秘闻,她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一个大漩涡。
难怪,在纪念堂那里,囡囡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甚至于让她的前夫冲冠一怒为红颜,背地里使绊子,给吴家和亲家的生意带来不小的麻烦。
难怪,老伴总是让自己别插手与尤老有关的事情。他应该猜到,其中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闻,所以才会劝阻自己。为何她就是不听?
她发誓,从今往后,她一定不掺和老几辈人的事情,过好自己的日子。爷爷啊,您老人家说完了没有,完了咱们快点离开。这里,很不欢迎咱们祖孙两个。
好不容易,她终于盼来吴老离开的这一出。临走之前,吴老最后一次提到尤老的事情:“阿能走的时候,他带着一枚玉戒离开。他说,那是当年他成家的时候,买的一对戒指。一只给了你,另一只,这些年来他一直携带,从不离身。他说,戒指是他唯一送给你的礼物。这对他有着特别重要的意义。”
虚伪,假仁假义,陈年谷子烂芝麻的事情,好意思和别人说。太姥姥冷笑:“当年我离婚的时候,回家路上看到一对父子在街上卖艺。天寒地冻,小孩穿着破烂的衣服,看了让人心怜。于是,那枚戒指被我用来打赏给那个可怜的卖艺孩子。”
人都可以被我丢弃,更何况是你送的东西?
吴太爷觉得自己最后的一丝希望全部落空,与宝夫人交谈这些时间,他应该了解这是一个决绝的女人,不是吗?她既然主动休夫,又怎会在心里留在阿能的位置?
穆亦漾当时将吴太爷迎进来,现在也是送他离开。吴太爷觉得,这很有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接触到小丫头。于是,他很干脆地让穆亦漾背着他离开。
吴太爷趴在穆亦漾的背上,轻声地说:“囡囡,你太姥姥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女中豪杰。”
可惜的是,兰兰的性子并没有遗传到宝夫人,或许这跟她成长的经历有关。兰兰,她即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走到三进院的垂花门时,穆亦漾侧耳一听,前方约摸传来妈妈和姐夫的声音。这个时候,她可不想让妈妈与吴太爷碰面。
顿时,她本来想经过抄手游廓的,现在她马上改变方面,从东厢的院子往南走,穿过院子,再绕到外则的走道,再拐到前院。
幸好女神心里想着别的事情,没有注意到穆亦漾行走路线的改变。
门外,男神竟然坐在车里,等着妻子和爷爷出来。看到大爷打开,他马上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阿水叔叔。”
惊讶在这里看到男神,穆亦漾觉得奇怪,男神怎么有空做司机?
男神扶稳吴太爷:“囡囡,怎么过个年,你反倒瘦三斤?”
该不会是这些天照顾病人,把自己累瘦的?只要家里有病人,家人都不得安生。所以,得什么都好,千万不要得病。
“有吗?我不觉得。您看,我脸上和手上都是肉。”
那二两肉是肌肉,不是肥肉。女神羡慕年轻人的身材:“囡囡,多吃点,你们年轻,消化好,不用担心像阿姨一样会发胖。”
“女神姨姨,您那是标准的端庄大气有福相。就算阿水叔叔有小肚子或地中海,您身上都不会有一两赘肉。”
小丫头的嘴巴真甜,像摸了蜜一样,把女神哄得心花怒放:“唉哟,就数囡囡会说话。”
男神有点不明白,异性相吸同性相斥,为何小丫头是反过来的,哄人的时候,总是哄阿姨比哄大叔多。
送男神一家离开,穆亦漾转身回院。走到影壁时,她轻声问大炮:“你们何时使用的无人机?”
骇然大惊的大炮脸色凝重:“不是我们的。”
很好,既然不是,穆亦漾伸手朝自己的腰间一摸,将鞭子取出来握在手里,突然发力,脚步加速,斜踩在墙壁上,飞檐走壁,右手一扬,手里的鞭子像长了眼睛一样,朝着趴在琉璃瓦的一辆小型无人机飞去缠上。
由于过于突然,操纵无人机的人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此时想让无人机飞起,也太迟了。因为无人机已经被鞭子紧紧缠住,穆亦漾一用力,将无人机扯到自己的手里。
操纵者存在侥幸心理,想着趁人不注意时再猛然起飞。只是,令他惊讶的是,那辆无人机被一个女孩捏在手里,却无法起飞。
难道,无人机闹故障?不会啊,刚才还好好的。不对劲,这个女孩有点邪门,他还是赶紧汇报情况去。
他不知道的是,穆亦漾在甩鞭子时,已经将无人机的内部结构震松,所以无人机才飞不起来。
大炮也跑过来,对于自己在工作上的疏忽,他尤其懊恼。穆亦漾轻拍他的肩膀:“又不是你的错,我估计这玩意也是刚拍不久。”
究竟是谁,对她家里的事情感兴趣?她冷笑不已,自己一家,又不是什么关键人事,那些人吃饱了撑着,竟然睁住自己一家不放。
既然这么闲,不给他们找点事做,真当自己是纸糊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