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他乡遇故知

远在千里之外的海门，位于西角的临海一带，一栋带后花园的独幢别墅里，一位白发苍苍精神饱满的老婆婆正在认真地擦着地上大小均匀的仔薯。她身边坐着另外一位约摸60来岁的大妈。此刻，这位大妈正在劝着：“亲家，下回别弄这么多的仔薯。你一个人搬过来，多累啊。再说，这么多的仔薯，叶子可吃不完。”

儿媳怀第二胎之后，吃食方面与第一胎差不多，除了特别喜欢吃杂粮。因为儿媳喜欢吃，所以，老人家特意从老家的邻居家里买过来。

老婆婆将仔薯身上裹着的泥土给去掉：“叶子和毛毛都喜欢吃。我邻居用农家肥种的，特别安全，不用担心什么农药之类的。亲家，仔薯好消化，平时您也可以吃点，疏通肠胃。”

大妈一开始对女婿不满意，觉得他除了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之外，家徒四壁，一穷二白，还带着一个孤寡老母，担心自己的宝贝女儿受苦。只是实在拗不过女儿，勉强才同意的这门亲事。等到孩子成家后，她慢慢发现，虽然亲家没文化，但是人实在，本分，讲理，不是那种看儿媳不顺眼的恶婆婆。久而久之，她才慢慢接受女婿和亲家母两人。

一开始，老婆婆不愿意跟着儿子儿媳一起住，觉得自己有手有脚，在农村家里种田养活自己没问题，不想给孩子们增加负担。直到后来孙子毛毛的出世，当时，叶子父母由于是单位里的干部，而且年纪不大，没有退休。为了减轻孩子们的压力，她自动跑过来，帮忙带着孩子。

老人家带孩子，一般与年轻人会有冲突。幸得老婆婆开明，从来不干涉儿子儿媳的教育，也不会自作主张用什么土方法或老一辈的方式来喂养孙子。在她看来，儿子儿媳都是文化人，有知识，懂的多。自己一个粗人，没文化，听孩子们的肯定没错。所以，大木和叶子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她唯一自作主张的，就是每日张罗好吃可口的饭菜给儿子儿媳，把儿子儿媳喂得饱的，尽量减轻小夫妻两人的育儿负担。

正是由于老婆婆的举动，才让大妈对这个目不识丁的亲家正眼看待。叶子坐月子的时候，婆婆伺候的比亲妈还舒心。

这些年来，婆媳之间从来没有红过脸，后来，因为毛毛要上学的关系，在穆二伯的帮助和推荐之下，大木和叶子从银行宿舍里搬出来，独资买下西边的一家独幢两层半别墅。由于房子挺大，叶子的父母也搬过来，跟着女儿女婿住一起。

今天一大早，老婆婆就回老家，说要到邻居的地里挖新鲜的仔薯，快到傍晚才回来。这不，现在，老婆婆正在小心地处理仔薯的泥巴，等着明天再晾一下，这样保鲜的时间更为长久。

大妈想帮忙弄这些仔薯，却被老婆婆阻止：“亲家，我来弄就好。这些藤不能弄坏，如果藤不在，仔薯最多一周就蔫了。”

亲家是城里人，不懂干农活。老婆婆希望这些仔薯可以保鲜的时间长一点，这样，儿媳和孙子才能吃到最好的仔薯。

每当自己要帮忙做家务时，亲家经常阻止。其实大妈也有点不好意思，谁让她平时笨手笨脚，对家务活一窍不通。有时，帮亲家干点活，还偶尔闹出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话。

若依大妈的意见，她肯定要请保姆的，之前在她家里都是这样。可是与女儿住一起时，她这才佩服亲家的能耐，没想到，她的亲家真是一个持家的好手。

大妈看了一下时间：“都这个点了，大木怎么还没回来？”

“我听叶子昨晚说，今晚她和大木带毛毛到封二哥家里吃饭，所以今晚两人不回家。”

仔细地将藤缠好，老婆婆与大妈两人说着家长里短的事情：“封二哥家里的阿溪快临盆，再过两个月，就到我们叶子。听说，年前，阿洋媳妇也要生了。”

对于穆二伯和穆爸爸，老婆婆当两人是家里的再生父母，对他们充满了感激。朴实的她，只要家里有新鲜的农作物收成时，一般都会送很多的瓜果菜蔬给两兄弟。

大妈对穆二伯也很了解，因为穆二伯是商人，两人在工作上也有来往。对于这位女婿的伯乐，大妈根本无法理解，为何穆二伯会对自己儿子的同学这般照顾。

最开始的时候，大妈觉得或许穆二伯在贷款要上借助女婿的帮忙，在问过女婿之后才知道，原来穆二伯压根没向银行贷款。这些年来，她也知道，女婿不断地晋升，有一半是穆二伯给他打通关系的原因。

无利不起早，这是大妈对商人的看法。只是，穆二伯的作法，却令她看不懂：“亲家，你说，封总对大木这么好，图啥。”

若不是知道大木是亲家的亲生儿子，她差点以为大木是穆二伯的私生子。

善良的老婆婆感叹着：“人家菩萨心肠，他们两兄弟，是真正的大好人。”

穆家人能用菩萨心肠来形容，笑话。大妈心里腹诽着，先别说老狐狸的封总，就说他弟弟穆三少，不管哪条道上都给面子的人，你说他菩萨心肠，佛祖都不会答应。

令大妈想不通的还有一点，你说，明明女婿与封总那么好的人脉，为何这次，大木没有向封总求助？说不定，神通广大的封总，真的能帮女婿度过这道坎。

这么想着，大妈心里有点蠢蠢欲动：“亲家，封总他对大木这么好，你说，让大木跟封总透个信，说不定，人家能帮大木。”

别看老婆婆没文件，可是，人家拎得清。亲家的提议，马上遭到她的反对：“不行，亲家。这是大木自己工作上的事情，哪能麻烦人家。”

“也不是一定强求人家帮忙，只是透个信……。”

她的话再次被老婆婆打断：“那也不行，亲家。人家帮大木够多的了，我们不能事事都麻烦别人。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您啊，放心。如果这事真的解决不好，就让大木退下来，这样的话，叶子也能继续保留她的岗位。”

亲家真能这么想？大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亲家，你知不知道，大木的位置，比叶子的级别要高。”

一般情况下，哪个婆婆不是向着自己的儿子？再说，丢车保帅，才是通用做法。

老婆婆不认为这个做法不好：“男人靠打拼，女人好稳定。叶子快是两个娃的妈，既要工作又要养娃，太辛苦，稳定的工作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大木还年轻，也有知识，即使调岗或下岗，到哪里不能挣一口饭吃？”

同为女人，老婆婆觉得媳妇很不容易。当初为了让大木上升，媳妇已经主动调离到别的岗位。她可不希望，这一次，又要媳妇作出牺牲。这样对媳妇不公平。再说，她相信自己的儿子，即使没有一个铁饭碗，他照样能赚回一钵饭。

从亲家嘴里知道女婿的打算，大妈即高兴又心酸，想到最近家里的遭遇，幽幽地说：“我老伴还没走退休，茶就已经凉了。”

纯朴的老婆婆安慰着亲家：“亲家在高位上坐太久，碍了人家的地，肯定惹很多人的不开心。何况，亲家也到了退休的年纪，干脆回家，含饴弄孙。不比每天加班熬夜，喝酒应酬强？”

听到亲家说的轻巧，然而，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轻松地全身而退？一旦你尝到甜甜的蛋糕，再吃平淡无味的粗粮时，不同的口感马上能够区分出来。

此时，远城京城的叶夜，正与同僚们出席接待晚宴。他此次来京，是参加调研工作。准备退休的他，由于领导的特别关照，才能来京出席这次的会议。

作为全国性的调研会议，能够出席此次会议的，都是各地方大大小小的头，位置只高不低。海门作为一个小小的海淀城市，前来参加此次会议的人不多，只有两人。除了行长之外，就是叶夜，区里的领导也只来了两个。能有幸参加此次会议，叶夜开玩笑地对女婿说，这是领导在他退下来之前，特意让他出一回风头。

因为是接待晚宴，凡是来参加会议的人都不会缺席。晚会上的人来人往，互递名片，相互寒暄，即热闹又暖场。

正在应付区里领导的叶夜感觉到有人坐在自己的身边，一道清脆又惊喜的声音响起：“亲家爷爷，您也来开会？”

陌生的声音令叶夜扭头一看，哟，熟悉的陌生人啊这是。他同样也觉得意外：“囡囡，你怎么也来？”

这是他们单位的研讨会，囡囡又不是单位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意外在这里竟然能遇见熟人的穆亦漾很高兴：“我跟二大爷过来蹭饭。”

今天也怪了，杨家人全部外出，连老爷子们也有约，只剩穆亦漾一个在家。怕她自己无聊的杨贞于是带她走过场，本来她是不想来的，硬是被杨贞拖过来。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老乡。

叶夜心里奇怪，封总也来京城？可是，与穆亦漾一样，封总也不是单位的人，怎么会来这里吃饭？还有，穆亦漾向来称呼封总为二伯，何时改称二大爷？

现在的封家喜事连连，封家大小姐二胎都快生了，封家儿媳的肚子也顶起来，封总最近春风得意，平时应酬都少了三分，应该不会千里迢迢来京城。

对了，他好像听说，穆三少家里的大姐大又到京城去了，或许，这个二大爷，是人家的亲戚吧。没错，应该是这样。

严格说来，穆亦漾只见过他两次，都是在穆家庄里见到的。一次是封二伯请叶夜吃饭，一次是大木陪着老丈人在穆家庄里应酬的时候见过。叶夜没想到，穆亦漾的记性这么好，竟然记得他。

他看着光彩照人的穆亦漾：“囡囡，在京城习惯吗？”

京城的天气，与海门相比一个天一个地。娇滴滴的女孩受不了，也是常事。

想到前一段时间的严寒，穆亦漾嫌弃得不得了：“冬天的时候，我窝着不敢出门。现在才好一点。天冷的时候，只要到户外，风吹在脸上，犹如刀割一般，疼得难受。”

年轻时的叶夜也是在北方上的大学，对于北方的天气，他深有体会：“读大学的时候，我也不习惯冬天。所以，一毕业，我马上跑回家。我去过那么多的地方，还是我们海门的气候最适宜。”

“说的一点没错，我们海门的空气养人，吃的也丰富。”

说到家乡的好，这一老一少两人在那里自吹自擂。

因为是大老板们出席的会议，现场的人基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像穆亦漾这么一个年轻的漂亮女孩出现在现场，特别的抢眼。

与叶夜坐在一起的人，好多人都看到这个年轻的美眉，是陪着杨贞走进来的。只是，好好的，这个小丫头突然撇开杨贞，径直走到他们这一桌，与叶夜凑一起聊天。

瞧两人聊得热乎的劲，关系看着挺好的。两人用海门话交谈，旁边的人听不懂。即使是海门来的行长，他也听不明白两人在说什么。他刚调到海门不外，外地人，听不懂海门话。

这不，坐在叶夜身边的行长好不容易插进话：“老叶，介绍一下。”

能在杨贞身边的人，不会是普通人。叶夜这个普通的海门人，不像是那种有着金钢石一般牢固人脉的人。

精明的叶夜知道穆家人向来低调，只此，他只是简单的介绍：“行长，小丫头叫囡囡，她也是海门人。囡囡，这是我们的潘行长。”

什么介绍这是，姓啥名谁，都没有提起。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的行长在心里腹诽着，老叶这个老滑头，有时候与他那个木头女婿一样，油盐不进。只介绍一个小名，难道，我也要叫她的小名不成？第一次见面，关系没有亲密到那个地步。什么叫她也是海门人，就冲着你俩说话的噪音，聋子都能够猜你俩是老乡。

莫非这个就是新上任的潘行长？穆亦漾曾经听过姐夫提到这人的名号，没想到今日亲眼所见。结实的身材，地中海的脑袋，中等个子，虽然不高，但也不矮，看着有点精干。她微笑地用普通话打招呼：“您好，行长。”

心里对叶夜有意见，潘行长对穆亦漾却是笑意盈盈：“小美女，你好。”

美女就美女，还加上一个小字。难道自己青春过人，导致自己过了18岁之后看起来还像一个未成年少女？

虽然只是一个称呼，然而穆亦漾听到人家这么称呼自己，心里还是挺乐意的：“你看着好年轻，最多也就40出头，却已经坐上行长的位置。真是年轻有为。”

夸奖的话，谁不爱听。再说，你夸一个50岁的地中海老头说他只是年过半百，人家怎么会不高兴。这不，潘行长脸上的肌肉已经笑得有点松垮：“小美女嘴真甜，难怪人家都说生女儿好，女儿会撒娇。”

“也不一定，得看女儿这件小棉袄是不是漏风的才行。”

从另外一桌走过来的杨贞刚好听到潘行长的话，自动地接上去补充。

实话实说，如果他有一个像穆亦漾这样的女儿，不知得替她操多少的心。那话是怎么说的，可能是痛并快乐着。估计他这么形容，三少也会同意他的看法。

一桌子的人看到杨贞走过来，全部都冲了起来。这不仅是礼仪，也是一种尊重。穆亦漾看到杨贞过来，她也站起来。

大家都站着，如果只有她一人坐着，会显得她特别没礼貌。

众人纷纷向杨贞问好，杨贞一一笑着回答“大家好”之类，然后才看向穆亦漾：“囡囡，看你刚才聊得挺高兴的。”

刚才还无聊地待在他身边的小丫头，突然抛下他走开，而且跟一个大爷聊得好嗨，应该是碰到老熟人。只是，这个老熟人，他并不认识。

穆亦漾介绍叶夜给杨贞认识：“这是我亲家爷爷叶夜。我没想到亲家爷爷也在这里，所以过来聊会儿。”

因为她现在说的是普通话，大家听得懂。亲家爷爷四个字一出，一桌子的人都愣住。他们之前还以为两人是熟人，没想到却是亲戚。

小丫头家要好的朋友多，彼此之间的关系很密切。杨贞知道，穆家的正牌亲家爷爷是谁，眼前的这个亲家爷爷，应该是某一个小丫头的众多要好的哥哥的老丈人。

夜夜，耶耶，还是页页？杨贞开起了玩笑：“郎郎上口的名字。”

只是，丫头认识的那些哥哥们的老丈人，好像没有人在银行工作。杨贞努力地回想着，实在想不起这人是谁。

穆亦漾笑呵呵地说：“叶子的叶，夜晚的夜。我嫂子的名字更容易记，就叫叶子。”

看到电视里的人物站在自己的面前，叶夜觉得这次过来参加会议，真是赚了。虽然不知道为何穆亦漾与杨贞这么熟络，叶夜大方地与杨贞交谈：“我姑娘是秋天生的，当时院里的树叶落了一地，于是她姥爷给孩子取名叶子。”

杨贞觉得，叶家给孩子取名，比穆三少给宝宝们取小名还要随意：“长大后，你姑娘对自己的名字没意见？”

“姑娘反倒喜欢的紧。她人懒，小时候写自己名字的时候，还抱怨她姥爷，怎么不给她取名叫叶一，这样她可以少写一些笔画。”

懒出油的叶子碰到勤劳的大木，呵呵，缘分天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