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彬瀚一直盯着法克,直到他把一整个盒子里的方块吃光。其间法克一动不动地对着正前方,仿佛在看某个罗彬瀚瞧不见的事物。罗彬瀚朦胧地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很久以前法克给过他一个说法,关于他们这些外星人如何把视神经和别的信号接收器连接,查看任何他们正在运行的设备。那具体的说法可能和罗彬瀚理解的有所不同,不过事到如今这并不重要。
“真的不吃吗?”法克问。
“不。你别跟我客气。”
“好的。那你回梨海吗?”
罗彬瀚继续盯着他发呆。法克严肃地冲他点点头说:“要尽早决定。拖太久玄虹会发现的。虽然不影响计划执行,中间过程会多出很多问题。”
“你干嘛想送我回去?”
“这个是管理义务。你是被玄虹卷进这件事的,作为互助协议的一部分,我会尽量弥补他对外界造成的负面影响。”
罗彬瀚抱着手臂,开始琢磨这整件事。他当然是有回家的意愿,那毫无疑问是被他列在清单最后的终极任务。可是当法克向他提议时,他发现自己没什么感觉。他还没准备好接受这个消息。
“我没想到能这么快。”他说。
“如果是玄虹的话,大概会千方百计阻挠你回去。但是我不认可他的做法,这件事按程序应该由你自己决定。”
罗彬瀚耸耸肩。法克说的话一点也没叫他觉得古怪。那就是当法克在他老家做程序员时一贯的风格。听起来没有一点错,结果反倒让人摸不着头脑。
“少——”罗彬瀚改口道,“荆璜,他之前告诉我他惹了麻烦的人,所以我得跟他走。”
“他把接触过他的人都带走了吗?”
“他说其他人用不着。”
法克的脸像机器人那样速率均匀地转向他,手却开始伸向第二个方盒。在他还没说第一个字时,罗彬瀚仿佛已经预知到他想说什么。
“这从逻辑上不成立。在遇到你以前他也接触过赤县和我们以外的人,根据我调查的结果,他们中的大部分仍然正常地存活着。你有向他确认过真正的原因吗?”
罗彬瀚混乱地点着头。他模糊地想到自己曾和荆璜,也或许是和雅莱丽伽谈论过这件事。在很久以前,也许是他刚登上寂静号的时候。可他们具体谈了些什么,他竟已忘得差不多了。
这令他突然间显得有点狼狈。他的确是想着要回去的,可当他想要为这件事做点证明时,他发现自己竟然举不出一点像样的例子。他甚至没问荆璜谁是引发这一切的危险源——谁会跟荆璜有这样深切的仇恨,以至于必须杀掉一株收留过他的陷阱带盆栽?/
“我以为……”他舔着嘴唇说,“我以为是矮星客。”
但他已知道不是。在他说出这句话时他便想通了这件事的矛盾之处。是的,他曾经被矮星客的人胁持过,但那时他甚至还不认识荆璜。而现在他发现阿萨巴姆其实对他所知甚少——在他们成为同一个意识前——她可能从未把他当作一个需要投以关注的对象。如果他不在荆璜身边,她既不会关心他的想法,也不会特意去杀他。恰恰是他登上寂静号这件事使他变得值得一死了不是吗?否则阿萨巴姆甚至连他的主食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是没有机会。在那时,在恢复平静的天轮星下,也许是浪潮将他们和莫莫罗冲开了。那是最好的机会,她多得是办法杀他,但她没那么做。他不禁怀疑如果现在他回到梨海市,阿萨巴姆只会感到满意,因为她永远也不想再瞧见他。那是否证明矮星客并非导致他远离故土的真正元凶呢?可除此以外,他不清楚荆璜还惹了谁。
“我在飞天之前被一群修女抓住了。”他说,“她们向我打听你的下落。你认识吗?”
“应该可以确定是谁的人。”
“他们不是荆璜绑架我的原因?”
“不会的。那些人威胁等级很低,对你们星球上发生的事应该也不知情。他们只是通过我改造的设备确定你和我接触过——不过,正常来说他们是无法找到你的。是谁启动了之前放置在你家里的联络器信号,这件事我需要和玄虹确认一下。”
“你在我家放了啥?”罗彬瀚高声问。
法克点头说:“这个不重要。”
“这他妈很重要好吗?为啥你们总是莫名其妙地闯进别人的生活?”罗彬瀚恼火地质问道,“你们就把别人的生活搞得一团糟,然后什么都不解释地问别人打算怎么做?这就是你们的处理办法?如果你们觉得我的事渺小到用不着解释,或者让人一头雾水很有趣,那就这样吧。我不关心这件事。随你们见鬼去吧。”
“呃,罗彬瀚,这是两回事。不要闹情绪。”
罗彬瀚差点从桌边站起来。他胸中的怒火叫他自己也吃了一惊,倒好像他还没适应被人打乱生活似的。但与此同时他心中也有一个隐秘的声音在鼓动他:他应该生气。他应该在这儿和法克闹翻,拒绝对方的任何提议,然后回到宇普西隆与寂静号成员们的餐桌前。
“你们就打算这么把我当皮球踢来踢去。”他简直像蓄意找茬那样说,“一会儿离开,一会儿又送回去。然后全程都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我可以告诉你发生的事。关于玄虹离开以前在你故乡所发生的一切,我会提供一个安全范围内的整体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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