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兴楼内。
大厅里人来人往,几乎找不到空着的座位,小二端着酒菜在桌椅间来回穿梭,各种菜肴的香气充斥着整个酒楼,谈笑声、碰杯声不绝于耳。
二楼则都是包厢,一般是城里的官员或者大户聚会、宴请宾客用的。
此刻的赵安六人正在其中的一间包厢之内,门口由身穿胖袄的家丁赵先、赵金二人把守。
“整个辽东最最地道的火锅,我做的!”
几杯酒下肚,已经有些飘飘然的赵安指着桌上的铜火锅,拍拍胸脯得意地说道。
火锅赵安按照后世的老北京铜火锅做出来的,以木炭提供热量,锅里是大块牛油以及各种香料,还放了不少赵安托人从日本引进的辣椒,吃时倒入清水,点燃木炭即可。
付大海夹起一大片羊肉,不管烫就塞进嘴里,动了两下腮,就咽下去,呷了口酒,呼出一口热气,叫了声“舒坦”。
店里的羊都是当天早上现杀,特地请了几个刀功出众的师傅将鲜羊肉切成薄片。
“子元这手艺没得说,要是在京城,当个御厨都没问题。”
顶头上司唐义忍不住夸赞到。
“咱老李最好的还是子元老弟调的这口麻酱。”
李万勇夹起一块羊肉在面前的一碗麻酱里蘸了又蘸,慢悠悠的塞入口中,闭上眼,一副享受的样子。
指着泛红的汤底,李万勇叹了口气:
“辣到老子心尖上了,在险山老子夜里梦到的都是这玩意,连小娘子都没功夫想了。”
“哈哈哈哈……”
众人正笑着,敲门声响起。
“进来。”
赵安吩咐道。
小二端着一盘不知什么东西走了进来。
等他端到了桌上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盘被竹签子穿起来的烤肉。
只见一串串撒满香料的烤肉上泛着油光,金灿灿的通体透亮,让人光是看了就觉得食指大动。
“烤牛肉,大家都尝尝看。”
赵安笑着介绍到。
李万勇赶忙拿起两串,张开嘴从串上咬下大块牛肉,只觉得微辣中带着鲜香,汁水十足,肉嫩可口。
吃完一串,好像觉得不过瘾似的,端起盛麻酱的碗,倒在了另一串上,一边吃着还一边嘟囔:
“这才香。”
众人再次大笑。
酒过三巡,众人才想起谈正事。
“这募兵之事如何是好啊?”
“回去就把这事交给下面人,他们主意多,爷是想不出什么点子。”
李万勇很是光棍,一边说着,一边又往嘴里扔了几颗花生米。
“估摸着整个卫五十多个百户所,能有定额一半的军户就不错了。”
“那军户就更不能动了,没了军户咱们几个算个屁。”
“一人不出也说不过去,挑些老的军余,给些赏钱,再从各堡里花银子招些民户,凑齐人数送上去就得了。”
“不错。”
“也只能这样了。”
几人点头。
“饭也吃的差不多了,咱们也别耽误子元做生意了。”
说话间,几人就要走出包厢。
赵安见状赶忙叫住几人:
“例钱已经交给几位大哥的亲兵了。”
“不妨事,不妨事。”
付大海摆了摆手。
将几人一直送到门口,李万勇一拍脑袋:
“麻酱呢?”
赵安一挥手,小二赶忙抱起一罐麻酱送到李万勇手里。
后者大笑,嘴里嚷着“回吧,回吧。”
赵安回到包厢,召来掌柜。
“上个月进项如何?”
掌柜先将账本递给赵安,接着回答道:
“八月份福兴楼纯利润三百二十七两六钱,三家福兴档利润合计四百六十六两九钱。”
赵安合上账簿,询问道:
“福兴档每天都能满座?”
不同于福兴楼,福兴档是赵安专为卫里的普通百姓开设的,主要卖小吃、早点,羊杂汤配上三个烧饼或者一碗羊油炒饭,收十文钱。
不过去吃饭的大多数都是没媳妇的单身汉,或是城里驻的兵,大多数百姓还是舍不得花这钱,宁愿在家里吃。
“每天都得排好长队哩。”
“那就在西城再开一家,掌柜的就在酒楼里挑一个过去。”
“好嘞,您就放心吧。”
当赵安查完账本走出包厢,整个大厅依旧是坐满了人。
赵勇三人已披挂完毕,在门口等候着赵安。
披上甲,牵着马,四人向着校场走去。
校场内十几名头戴笠盔,身披布面甲的军士正围坐在一起,与周围几个穿着破战袄的旗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看人家赵百户手下的兵,又是盔甲,又是柳叶刀,再看看咱们,袄子烂了不说,刀上都有缺口,这还打什么仗。”
一名旗军向同伴抱怨着。
“你一个破军户,要多好的家伙,打仗要是用上你我,准是吃了大败仗,那时候这些人恐怕都在地上躺着哩,保命才是头等大事。”
旁边相对年长的旗军压低声音教训道。
此刻的赵安四人已经到达小校场门口,赵勇受命前去叫人。
不一会,十几人一手按刀一手牵马从校场出。
这些都是赵安手下的家丁,其中除了汉人还有买来的蒙古人,他们多是战败的俘虏,因为无人赎买只能被当成奴隶卖出,但因弓马娴熟被赵安买下,赐以赵姓,编为家丁。
赵安身处边塞,难免会有强盗,或者小队套虏、建虏流窜至此。
安奠在镇江堡西南方向,距离凤凰城有一百多里,难保路上会不会发生什么,因此为了保证安全,赵安出门往往都有十几个家丁披甲携弓随从护卫。
出了城,众人纷纷翻身上马,朝着安奠赶去。
“吁……”
大约离城门二里处,赵安勒马,原因是路边的窝棚吸引了他的注意。
棚子里一个老汉见一队官兵停在自家门前,急忙走出窝棚,跪了下来。
“见过军爷。”
“老丈请起。”
赵安并未下马,虽然此人发须皆白,却不显老态,动作敏捷迅速,赵安还清楚的看到窝棚里挂着一张弓。
此刻前后的家丁也围了过来,警惕地盯着老汉。
“爷爷。”
窝棚里突然传出稚嫩而又清脆的童音。
紧接着一个小孩的脑袋从棚子里探出,见到外面这么多人,吓得又缩了回去。
赵安这才放心,开口询问紧张的老人:
“这是老丈的孙子?”
“正是小老儿的孙儿,乳名虎哥,九岁大了。”
老汉一边说着一边从棚子里抱出孙子。
“快叫军爷!”
小孩不语,躲在爷爷身后,悄悄打量着赵安等人。
“孩子小,军爷莫怪。”
“无妨。”
赵安仔细看了看小孩,只见他小脸又黑又瘦,满是灰尘,一双大眼睛却是极为灵动,只留耳边的两撮头发并挽成双髻。
“他爹娘呢?”
老汉闻言,叹了口气。
“孩他爹从军七年没回过家,我托乡亲到险山堡问,说是没有这人。两个月前,他娘也染病死了,好在小老儿箭射的准,在山里打些野物卖了也能勉强糊口。”
老汉抹了把眼泪,继续说道:
“但最近天寒了,小老儿身子不如从前,进不了山了,听说同乡说凤凰城里有活干,就想着去挣点钱,能把这孩子养大成人,但他们都嫌我年纪大,没人要我,晚上没地方住,就在这搭了个棚子过夜。”
说完老人慈爱地看了眼孙儿。
“去凤凰城的福兴楼找胡掌柜,就说赵安让他帮你找份活干。”
喊话的同时,赵安翻身上马。
一挥手,前面的哨骑立刻策马疾驰而去,赵安一夹马腹,与后面的家丁迅速跟上。
赵安扭头看了眼老汉,只见他跪在地上朝着着自己方向磕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