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瑞雪兆丰年”,然而在万历四十七年除夕下的这场小雪却并未带给安奠百姓多少喜悦。
东城,韩家。
一家七口人正团坐在一起吃着年夜饭,然而大喜的日子里饭桌上却是一片沉寂。
韩老爹不满的叩了叩桌子,看着两个眼眶发红的妇人,有些恼怒:
“过年的大好日子,哭丧个脸像什么话。”
韩母听了这话,眼泪却是再也止不住:
“我哪像你这么狠心,两个儿子要同鞑子拼命,当爹的倒像个没事人。”
韩老爹见状,也不言语,只是独自呷了两口酒。
韩方、韩圆两人见状连忙安慰起了母亲……
类似的事几乎在安奠的许多家庭发生着,原本喜庆热闹的新年也变得冷清沉闷。
书房里的赵安、赵义兄弟俩也是神色各异。
“大哥,不如让我与徐主事领军出征吧,你可万万不能出事。”
赵义一脸焦虑地对着赵安说道。
与之相比,赵安却是一脸的风轻云淡,甚至还开起了玩笑:
“怎么,你小子还想夺了你大哥的兵权不成?”
赵义连说不敢。
事实上,到了这个时候,着急也没有用。刘綎已经正式下达了军令,安奠所出兵五百以上,并于正月初七前抵达宽奠大营。
这种感觉让赵安想起了前世高考前的几天,不过高考考砸了还能复读,这仗打输了,八成就要丢命。
至于让赵义领队?那是不可能的,赵安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有几斤几两,自己带队还能有些机会,赵义带队那便是完全白给。
不过自己也得照顾弟弟的感受:
“老三啊,你要留下替为兄守着安奠。”
赵义闻言立刻表示了反对:
“大哥,我得跟在你身边护着你啊。”
“大哥身边有多少家丁?也不差你一个,但安奠是重中之重,大哥不放心外人,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务必守好我赵家的基业。”
无奈之下,赵安只得这么搪塞,却没想到“误导”了弟弟。
“赵家基业……”
赵义呢喃着,忽然变得有些兴奋,低声对着赵安说道:
“大哥尽管放心,有我在,安奠只能姓赵,不管是建虏还是朝廷都别想……”
赵安咳嗽两声,后者见状识趣地闭了嘴。
“这种玩笑不要乱开,我赵家人都是大明的忠臣呐。”
“大哥说的对!”
赵义连忙附和。
——————————————
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了初三。
出征军士祭奠先祖之后纷纷与家人告别,回到了军营。
校场之上,六百余名战兵整齐的排列在此,因为还没到战场,许多军士的脸上还洋溢着兴奋的光芒。
本次出征动用了安奠十三个总旗。
火器队三个总旗,家丁队一个总旗,九个总旗的马、步、弓手。外加偏厢车三十六辆,辎重大车二十八辆以及临时征召的辅兵一百一十二人。
午时三刻,全军于校场誓师。
誓师完毕,八百安奠子弟正式出征,全堡百姓夹道相送。
两日之后,一支衣甲鲜明、军容严整的队伍出现在了宽奠城门处。
“安奠所赵大人的队伍?”
“前面骑着马的可不就是赵大人!”
宽甸百姓不禁议论纷纷。
把守城门的正是赵安的二弟赵勇,兄弟二人虽然许久未见,但始终保持着书信联系,因此赵安也清楚赵勇将会留守安奠。
交代完手下后,赵勇带着众人来到驻地。
军队刚一入营,便有不少官兵扭头看来,更有人直接走到赵安面前用方言打起了招呼。
“登州兵。”
赵勇附在赵安耳边介绍道。
赵安连忙点头致意。
这时又有一队官军自赵安身边经过,赵安礼貌性地打了招呼,那队官兵却颇为冷淡,连头都没回,更有甚者朝着脚边唾了口痰。
“浙兵。”
赵勇耳语道。
麾下顿时群情激奋,好在被赵安压了下去。
然而,这口痰却恰好落在了一名正坐地休息的军士的靴子上,那人大怒,走上前照着吐痰官兵的右脸便是一记勾拳。
两人随即厮打起来,紧接着两方同伴又纷纷加入,这场个人间的冲突上升成了群体斗殴,好在双方都还保持着理智,没有动用兵器。
“蛮子猖狂!”
见到辽军好兄弟被打,不知是哪个大喊了一声,又一队蓟镇官军加入了战团。
浙兵逐渐落于下风,而本就蓄势待发的福建兵听到这一声“蛮子”顿时又炸了锅……
好在川兵未至,不然又要热闹几分。其他官军因为有将领弹压,倒也没有生出乱子。
赵安不愿被搅进这滩浑水,连忙带着麾下兵马,来到了驻地。
南兵、北兵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在援朝战争中开始显现,南兵驻扎蓟镇之时往往不受待见,时常被拖欠军饷,以致发生了“蓟镇兵变”,此后南、北兵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
赵安再看之时,已经有营官带兵将两方人马拉开,不少人都挂了彩……
不再纠结于此时,既然此时各地客兵已至,想来离开拔的日子不会太远。
赵安初来,拜访刘綎才是当务之急。跟随着赵勇,二人匆匆赶向总兵府。
费尽万般周张,赵安才见到了有“晚明第一猛将”之称的刘綎。
然而后者似乎不怎么瞧得上卫所官兵,只是应付似的交代赵安几句,便下了逐客令。
赵安心中颇有怨气,怎奈现在的卫所兵战斗力极其拉跨,也怪不得别人轻视,能抽出空闲见自己一面,说不定还是托乔一琦的面子。
不过这次也算有些收获,由于刘总兵极度看不起卫所兵,便指派赵安率领麾下兵马同乔一琦一起监督那一万多朝鲜兵。
这一下子让赵安来了兴致,朝鲜兵战力低下是出了名的,奈何人数摆在那里,尤其是其中还有不少火枪手。
原本的萨尔浒之战中,这支朝鲜军基本除了拖后腿基本无用,战后还直接投靠了建虏。但只要赵安能让这支兵马真正参与到战事中来,原本的局面也许会有改变。
刘綎御下不严,军营里械斗之事时常发生,更别提禁酒禁赌,天色稍暗,四处便传来喧哗、打闹声。
赵安出帐巡视,发现各处军士都在喝酒、赌钱。走进军官们的营帐,亦是如此,赵安顺势也加入其中,虽然输多赢少,却很快与这些蓟辽军官熟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