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陆一听斛律偃“说道”两个字,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表情复杂地看了斛律偃一眼,小声问道:“你要如何说道?”
斛律偃似乎看出了他担忧,摸了摸他脸,又捏了捏他鼻子,笑着回答:“你放心,我用嘴说道。”
“……”被看穿小心思芈陆尴尬地想摸一下自己鼻子,结果摸到斛律偃捏在他鼻尖上手。
芈陆正要把手收回来,却被斛律偃一把抓住。
斛律偃习以为常地把他手背递到唇前亲了亲,随后作出保证:“至少对你爹娘,我是用嘴说道。”
至于其他人——
能用手解决事,他何必浪费口舌?
芈陆闻言,竟然有些同情其他人。
尽管斛律偃保证听上去不太靠谱,可多少给了芈陆一个可以当缩头乌龟机会,芈陆本就不愿再回想这件社死事,听斛律偃这么一说,他便飞快地把脑海里乱七八糟想法全部抛了出去。
这种事被人打断后,芈陆和斛律偃都没有了继续下去心情。
芈陆无精打采地在斛律偃身上趴了一会儿,发现斛律偃手先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背部,后来就慢慢没了动静。
他抬头看去,只见斛律偃眉头轻拧,长睫毛遮掩了漆黑眼眸,呼吸绵长。
没想到斛律偃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看样子还睡得挺沉。
只是芈陆刚想从斛律偃身上爬起来,就被斛律偃察觉到了动作。
斛律偃立即睁开眼,条件反射性地将芈陆搂得更紧:“你要去哪里?”
芈陆被斛律偃敏感到了极点反应吓了一跳,慌忙解释:“我就是下去。”
斛律偃目光中透着警惕之色,他沉着脸追问:“去哪里?”
“我哪里也不去。”芈陆继续解释,“我就在这里陪你。”
“既然陪我,为什么还要从我身上下去?”
芈陆这才听懂斛律偃话里意思,顿时哭笑不得,他安抚地摸了摸斛律偃胸口:“我看你睡着了,怕压得你不舒服,就想下去让你好好睡一觉。”
斛律偃眼神从惺忪过度到清醒,一瞬不瞬地观察着芈陆。
芈陆郑重说道:“真。”
然而斛律偃拧着两条黑眉依然没有松开意思。
又这样大眼瞪小眼了半天,直到斛律偃从芈陆表情中确定对方没有说谎,才格外明显地松了口气。
“你哪里都别去,就在这里。”斛律偃把脸埋进芈陆颈窝里,深吸口气。
一时间,一股独属芈陆气味充盈了斛律偃整个感官世界,那股气味像花香又像草木香,淡淡,很好闻。
斛律偃忽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安全感。
只要芈陆在他身边,那么一切都很好。
即便他们没有躺在这个舒适柔软被窝里,即便他们还在浪迹天涯路上,即便他们仍旧过着居无定所生活,他也会觉得幸福。
早在四五岁时候,他心口上就破了一个大洞。
只有芈陆才能严丝合缝地填上那个洞。
只有芈陆……
芈陆被斛律偃搂得动弹不得,安静片刻,再转头看去——
斛律偃如意料中那样又睡着了。
这次芈陆不敢随意乱动,他像只鹌鹑似乖顺地趴在斛律偃身上,趴得身体有些麻了,便轻手轻脚地换了个舒服些姿势继续趴。
许是之前睡了太久,这会儿芈陆毫无睡意,眼珠子无聊地乱转。
之前他还没有注意到,他居然被斛律偃送回了曾经在芈家住过屋子。
一别数年,这间屋子摆设和布局却跟他记忆中一模一样,连桌上放着茶杯花纹都和以前相差无几。
难怪刚刚他爹娘就这么风风火火地进来了,由于他身体不好且常年卧病在床缘故,他爹娘时常得了空就来看望他、照料他。
日子久了,芈何峰和古秋都养成了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习惯,连琉璃和翡翠都养成了惰性,懒得浪费口水地通报。
结果数年过去,他爹娘真是一点都没变。
芈陆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以为自己对书中爹娘没有太多感情,可冷不丁瞧见这些熟悉物件时,他心还是被一股莫名力道轻轻戳了一下。
心尖上传来一阵紧缩感。
这感觉既奇妙、又陌生。
好在他并不排斥。
芈陆视线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转了几圈,最后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斛律偃脸上。
他仰头看向斛律偃,脸颊正好贴在斛律偃胸口上。
随着斛律偃均匀地呼吸,胸膛也在轻微地起伏,芈陆脑袋跟着斛律偃胸膛小幅度地上下。
这一刻,他仿佛在和斛律偃一同呼吸。
哪怕隔着衣服,斛律偃身体上温度也能如此清晰地传递到他脸上和手上。
芈陆实在无聊得慌,手指隔着衣服在斛律偃身体上游走。
他想检查一下斛律偃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伤口。
所幸他没有检查到其他伤口。
在他接连不断小动作下,斛律偃始终没有醒来迹象,有一次他不小心下手重了,斛律偃眼睫猛颤了一下,缓缓睁开眼。
芈陆一脸做错事心虚样子,连忙往斛律偃胸口上一趴,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眼巴巴地望着斛律偃。
斛律偃低头亲了下芈陆嘴唇。
不一会儿,斛律偃便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芈陆看着斛律偃消瘦脸颊以及眼下明显乌青,这才意识到自己不久前行为有多么离谱。
他当时真是被某种情绪冲昏了头脑,只想现在、立刻、马上地和斛律偃发生实质性关系,他害怕自己过了冲动劲儿后又会像乌龟一样躲进壳里。
可他都没在意过斛律偃情况。
偏偏斛律偃不仅不拒绝,还在尽量地配合他。
想到这里,芈陆大脑开始放空。
他好像经常这样,间接性地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无法自拔,对身边人不管不顾。
直到那股上头情绪爬上巅峰,再也无法往上爬,他才犹如技能冷却一般,慢慢地回归到原来位置上。
从前他不觉得这样有哪里不好,因为拥有这样性格人不止他一个,他曾经在医院结识到了一个表面朋友,那个人情况比他更为严重,甚至伤害到了身边人。
但他不会。
他只会伤害自己。
他是死是活、是痛苦是快乐,都和其他人没有一点关系。
这个其他人里,有他朋友,有他同学,还有和他有血缘关系父母。
他认为自己会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前提是他没有伤害到斛律偃。
芈陆抬起手,食指指尖轻轻落在斛律偃嘴唇上。
抱歉,伤害到你了。
芈陆在心里说。
他会努力做出改变。
为了斛律偃,也是为了他自己。
斛律偃睡了很久。
芈陆无聊得小睡一会儿都起来了,斛律偃还是没有醒来。
芈陆伸手在斛律偃眼前挥了挥,见斛律偃毫无反应,便试图从斛律偃双手桎梏里脱身。
谁知他刚动一下,斛律偃唰一下睁开眼。
芈陆:“……”
斛律偃看清楚眼前芈陆脸后,紧了紧搂在芈陆腰间手,蛮不高兴地问道:“你又要去哪里?”
“我渴了,想喝水。”芈陆有些委屈地说,“而且我在你身上躺了一天,手脚都躺麻了,我想下床走走。”
斛律偃道:“我和你一起。”
芈陆见斛律偃作势要起,赶紧把斛律偃往下按:“你继续睡吧,我看你都没有休息好过。”
斛律偃一脸不情愿,依然想要起来。
芈陆只好向他承诺:“我就在床边,不走远了,要是我出去话,一定会跟你说一声。”
说完,他主动凑上去亲了两下斛律偃嘴巴。
斛律偃确实很累、很困。
在芈陆昏迷不醒小半个月里,他不仅每天都要给芈陆喂血,还要衣不解带地照顾芈陆,几乎没有合过眼睛。
可一想到芈陆不在自己身边,他就难掩内心焦躁。
斛律偃恨不得把芈陆变成一个小物件装在自己衣袖里,这样芈陆就不会跑出他视线范围了。
铺天盖地焦躁让他合不上眼睛,他紧抓芈陆手,两眼布着血丝地望着芈陆:“我和你一起。”
“我都说了我就在床边,你脸色太难看了,需要好好休息。”芈陆又亲了两下斛律偃嘴唇,眨了眨眼,“乖一点。”
斛律偃没有作答,但表情肉眼可见地软化下来。
芈陆见状,趁热打铁地在斛律偃嘴唇上啵唧一大口。
斛律偃被亲得晕晕乎乎,竟然就这么被亲服了。
芈陆从斛律偃身上爬下床,先整理了一下自身衣服,才蹲到床边看了看斛律偃鼻子,确定鼻血已经止住后,他又撩起斛律偃衣袖看了看手臂上伤痕。
近看之下,比之前狰狞多了。
芈陆在身上摸了摸,没摸到乾坤袋,屋子里也没看到乾坤袋影子,于是他起身轻手轻脚地朝屋外走去。
屋外空无一人,也没有看到琉璃和翡翠身影。
芈陆犹豫片刻,正要继续往外走,却突然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
他吓得一个激灵,猛地转头看去。
原来是古秋一直守在屏风后面,见他出来,便神情凝重地拽着他往外走。
走到一根柱子后面,古秋才放开芈陆手。
芈陆揉着自己被古秋拽疼手腕,不敢抬眼直视古秋眼睛。
虽然古秋直勾勾地盯着他,但是她仿佛在赌气一样,硬是哽着一口气不说话。
僵持半晌,芈陆抿了抿唇,气势虚弱地喊道:“娘。”
“呵,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娘。”古秋冷笑一声,“你跟着斛律偃跑了几年,连一个口信都没有捎回来,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我和你爹呢。”
芈陆自知有错,脑袋都快要埋进衣领里了,任凭古秋如何发泄自己不满,他都全部受着。
这些年来发生事着实不少,古秋委屈得狠了,连说带骂,把憋在心里话痛痛快快地吐了出来。
说到后面,她两眼一热,眼泪就这么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芈陆又惊又吓,连忙扯着衣袖替古秋擦拭眼泪,看着古秋泪流满面模样,他心里也很不好受。
“娘,我错了,都是我错。”芈陆一边替古秋擦拭眼泪一边难受地道歉,“你骂我打我都好,都是应该,但你别哭了,别伤着自个儿身体。”
古秋啪一声拍掉芈陆手,用手背胡乱在脸上抹了抹,随后用通红眼睛凶巴巴地瞪向芈陆:“本来就是你错,还算你有自知之明。”
说着,她倏地话锋一转,指着芈陆指责起来,“你在外面找了个伴侣就罢了,你找伴侣是斛律偃也罢了,结果你还这么禽/兽!”
芈陆愣住:“……什么?”
“你没看见斛律偃为了救你把自个儿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吗?你是毫发无损了,可人家元气大伤啊。”古秋越说越气,一巴掌拍在芈陆肩膀上。
古秋力气不小,拍得芈陆身体往下一沉,顿时肩膀震得隐隐作疼。
“结果你呢?你一醒来就对他……”古秋说不下去了,脸上全是难以启齿表情。
最后,古秋恶狠狠地骂道,“你可真是个禽/兽。”
芈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