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陆把玉佩放回荷包里,又把荷包塞回斛律偃手里。
斛律偃出神地盯着荷包看了一会儿,收起荷包后,他突然开口:“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
斛律偃从胸口衣衫间摸出两条细细红绳,红绳自然不是普通红绳,色泽偏暗,中间坠着一小颗被磨得圆圆雪白灵石。
芈陆眼睁睁看着斛律偃郑重其事地将一条红绳系到他手腕上,随后伸出自己手腕:“你帮我一下。”
芈陆哦了一声,二话不说地接过红绳系到斛律偃手腕上。
仅是眨了下眼功夫,系在他们手腕上红绳就消失不见了。
芈陆大吃一惊,赶紧把自己放在腿上荷包塞进衣袖里,慌里慌张地往手腕上一摸。
他很快摸到了红绳。
可只是摸到而已,抬高手腕,凑近了看,仍旧什么都看不到。
红绳仿佛隐形了一般,只能摸到不能看到。
“这是——”芈陆心里有了猜测,“伴侣绳?”
斛律偃抿了抿唇,长睫在眼下落出阴影轻微颤动,他很紧张,那股期盼情绪怎么都压不住。
“听说你们京城里修者结为伴侣都要找专门工匠打磨伴侣绳,不知是不是这个。”斛律偃说。
芈陆又惊又诧。
他做梦都想不到斛律偃竟然会特意去打磨一对伴侣绳,关键是谁给斛律偃说了伴侣绳事?
“你听谁说?”
“别人。”斛律偃垂着眼睑,拇指在芈陆手腕上那条看不见伴侣绳上轻轻摩擦。
从某个角度来看,这样也算是用绳索将芈陆套牢了。
他很喜欢。
他甚至在想为什么没有早点得知伴侣绳这种东西。
芈陆被斛律偃小动作撩得心头痒痒,欢喜之情后知后觉地覆盖而来,他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本来他还想问那个别人是哪个人来着,结果一下子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谢谢你,我很喜欢。”芈陆突然想起伴侣绳作用,好奇地问斛律偃,“这么戴上就是了吗?还要不要做些什么?”
“不用。”
芈陆眼眸发亮:“然后呢?”
“嗯?”斛律偃问,“什么然后?”
“不是说戴上伴侣绳两个人能做到心灵相通吗?”芈陆一直很好奇这件事,倘若心灵相通话,岂不是他心里在想什么都能被斛律偃察觉出来?
斛律偃想了想:“是有这个说法,但具体如何还不清楚,只有我们自己去探索。”
芈陆应了一声,低头摸着手腕上伴侣绳,尽管他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可两边嘴角翘起弧度怎么都压不下去。
看得出来他很高兴,洁净脸颊爬上一片浅浅潮红。
斛律偃凝视芈陆片刻,情不自禁地倾身含住芈陆嘴唇。
芈陆一愣,双手不由自主地攀上斛律偃后背。
然而这个意料之外亲吻还没来得及深入,就被一道咳嗽声打断。
突如其来咳嗽声惊得芈陆下意识往后一靠,满脸涨红地扭头看去,对上了表情颇为尴尬严扶和无措得连手脚如何摆放都不知道了仰容。
方才咳嗽声正是领路琉璃发出来。
琉璃一副见怪不怪模样,规规矩矩地说道:“少爷,严阁主说有要事找你,我便带他来了。”
“哦,好……”芈陆不好意思当着外人面和斛律偃亲热地搂搂抱抱,于是他赶紧推了推斛律偃,并拉着斛律偃站起来。
斛律偃向来不会掩饰自己情绪,被打扰了好事他直截了当地把“不高兴”三个字写在脸上,阴恻恻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严扶和仰容。
严扶:“……”
仰容:“……”
父女俩同时打了个寒颤,他们实在无奈,只得眼观鼻口关心,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哪儿知道芈陆和斛律偃在里面做这种事?!
要是知道话,打死他们都不会踏进这里一步!
芈陆飞快地整理好心情,客套地对父女俩做了个手势:“外面天寒地冻,里面请吧。”
说完,他又吩咐,“琉璃,你去烧一壶热茶来。”
“是。”琉璃立即远离了这块是非之地,溜得比兔子还快。
剩下严扶和仰容父女俩一脸苦相地跟着芈陆和斛律偃进了正厅。
所幸有芈陆在场,即便斛律偃再不高兴,也只是板着一张脸,不会轻易发作,这倒让父女俩松了口气。
四个人两两面对而坐。
想到等会儿要说话,刚松了口气父女俩又本能地紧绷起来,他们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随后是严扶先开了口。
“芈少爷,近日来正魔两界都在传一些不太好话,不知你是否有所耳闻……”
芈陆悄悄捏了捏斛律偃手,这才把注意力从斛律偃身上收回来,他沉默了一下,皱起眉头:“什么话?”
“他们说……”严扶欲言又止,虽然他心知肚明那些话都是空穴来风谣言,但要在当事人面前说出来,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仰容见状,就更加不敢出声了,跟鹌鹑似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目光在芈陆和斛律偃之间扫来扫去。
芈陆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严扶下文,便宽慰道:“严阁主尽管说,清者自清,我芈陆近段时日连芈家大门都未曾迈出过,那些流言蜚语自然不能伤我分毫。”
“芈少爷说得极是。”严扶用衣袖擦了擦额间冷汗,一口气地说道,“有人故意放出消息,说芈少爷早已不是从前芈少爷,而是被异界来孤魂野鬼附了身。”
芈陆眼皮一跳,放在腿上手骤然攥成拳头。
下一瞬,一只冰凉手覆上他手背,温和地包住了他那只攥成拳头手。
芈陆抬头看去,正好撞入斛律偃漆黑眸子里。
斛律偃本是面无表情,冷峻面容被厅内暗沉光线镀上一层淡淡冷意,可对上他视线后,冷光在斛律偃眼里慢慢有了暖意。
芈陆看了眼斛律偃握着自己手,莫名有了些许信心。
他清了清嗓子,对严扶道:“严阁主继续。”
“我们这些和芈少爷有过往来人肯定是不相信那些话,然而也有些人连芈少爷面都未曾见到,更不了解芈少爷为人,他们听风就是雨,内心多少有些摇摆。”严扶微微抬头,看看芈陆,又看看斛律偃,补充说道,“谣言力量不可谓不惊人,估计芈家主和芈夫人早就听说了,只是担心芈少爷才没说出来,可我以为,这些事还是今早澄清解决为好,不然火势越烧越大,星星之火足以燎原啊。”
芈陆深吸口气,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压下内心澎湃海潮,表情颇为僵硬。
厅内安静了片刻,忽然响起斛律偃声音:“你方才说有人故意放出消息,你可有查到那个人是谁?”
严扶不太确定地说:“应该是闻人家人,消息是从鄂城县那边传出,而鄂城县已经沦为闻人家掌权之地。”
闻人家。
又是闻人家。
斛律偃没有生气或者恼怒,可眼睫遮掩下黑眸几乎掀起滔天巨浪。
他似乎听见了自己内心排山倒海声音,那些声音密密麻麻地响起,仿佛有一千张嘴在同时开口。
杀了他们。
必须杀了他们。
芈陆说得没错,就算他放弃寻找自己双手和剩下半颗心脏,那些人也未必会就此罢休。
那些人真是像极了烦人又黏人苍蝇,在半空中转来转去,嗡嗡嗡地叫个不停,时不时地寻找合适时机来恶心他一下。
斛律偃将五指放入芈陆蜷起手指间,和芈陆十指相扣,这才发现芈陆手心里全是汗水。
他用手抹去芈陆手心里汗水,接着抬眸看了芈陆一眼。
只见芈陆脸色苍白得吓人,仿佛深陷于某种糟糕情绪中,额间有大颗汗珠凝结。
芈陆并未注意到斛律偃小动作,始终紧张兮兮地盯着严扶。
斛律偃顿了一下,伸手用袖口替芈陆擦去额间汗水。
芈陆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性地往旁躲去,转头看见斛律偃后,他神情才有些许松懈。
斛律偃说:“你脸上好多汗。”
芈陆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摸出帕子在额间胡乱擦了擦:“有些热了。”
“少爷觉得热吗?”刚沏完茶琉璃端起盘子道,“也许是炭火烧得太旺了,奴婢担心少爷冷,让人放了三个炉子,若是少爷觉得热,奴婢这就拿走一个炉子。”
芈陆忙道:“不必了。”
琉璃疑惑地望着芈陆。
“这会儿不是很热了,不必麻烦。”芈陆对琉璃摆了下手,“琉璃,你去忙你吧。”
琉璃端着盘子出去了。
一时间,厅内又剩下各揣心事四个人。
严扶来到这里不光是为了和芈陆说这些,他还有别事要和斛律偃谈,可眼前芈陆脸色难看极了,以至于斛律偃周身气压偏低。
见此情况,严扶不敢多言,只能时不时地看向斛律偃。
斛律偃后来在外面守着琉璃和翡翠,让他们把芈陆带回屋里休息。
正好芈陆想要一个人静一下,向严扶告完别后,便出去了。
芈陆一走,斛律偃连假笑都懒得维持了,表情冷得像冰,凉飕飕眼神瞥向仍旧坐在椅子上仰容。
仰容还在安安静静地当个木头,冷不丁对上斛律偃视线,顿时吓得打了个寒颤。
她赶紧把脑袋一缩。
斛律偃冷声吩咐:“你也出去。”
“好、好。”仰容毫不犹豫地起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