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残忍

倪文慧说斛律婉被闻人正带到了鄂城县,如今藏在一处宅子里，不过闻人正已经为了斛律偃事来到京城，只让几个下属带人守着斛律婉。

斛律婉自然还活着。

可她离死也不远了。

闻人晓没有细说斛律婉状态,倪文慧也只能一两句话地带过。

斛律偃和芈陆回去准备了一下便要出发了。

出发前，芈陆特意找到芈何峰和古秋告别。

若是他们顺利话，只需十来日功夫即可返程，听完他话，古秋还是未能忍住心中担忧哭成了一个泪人。

“六六，你听娘话，别去了。”古秋拽着芈陆手不肯松开，她泪眼朦胧地望着芈陆,几乎是用恳求语气说道，“曾经你也是这么突然离开,一走就是五年,我和你爹日夜盼着你回来,望眼欲穿,那样日子太难熬了，娘不想再经历一回了。”

随着话音落下,又有大颗泪珠从古秋眼里涌出来。

芈何峰沉默地站在古秋身后,虽然他一只手揽着古秋肩膀,但是他并没有阻止古秋意思。

芈陆被古秋拽着手,等古秋情绪稍微缓和一些，他才开口：“娘,我总不能躲一辈子。”

“为何不能躲一辈子？只要你在我和你爹眼皮子底下,就没人动得了你。”古秋深吸口气,声音还在发颤,“难道你忘了之前周尚是如何在背后捅你一刀吗？若非他推你一把,你根本不会受如此重伤，甚至险些丢了性命。”

“娘。”芈陆蹙起眉头，轻轻拍了拍古秋手背，“我已经解释过了，不是周尚推了我，而是附在周尚身上那个人推了我。”

古秋道：“既然那个人能附到周尚身上，那么他附到别人身上不也是轻而易举事？”

芈陆一噎。

古秋见状，紧绷神情逐渐放松下来，她语重心长道：“至少在家里，有这么多人看着，那个人不会轻易动你。”

“你娘说得没错。”沉默了许久芈何峰终于说话，“斛律偃那个孩子确很强，可他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你总要习惯没有他日子才行，为了他事不顾性命东奔西跑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何峰！”古秋脸色一变，赶紧打断了芈何峰话，“别胡说！”

芈何峰也意识到自己失了言，抿了抿唇，不再多言。

然而说出去话就是泼出去水，芈陆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也听得他当即一愣，表情直接僵在脸上。

“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芈陆敛去神色，慢慢拉开古秋拽着他手，强装镇定地问芈何峰，“斛律偃他怎么了？”

芈何峰偏头避开芈陆目光，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回答芈陆问题。

芈陆安静了一会儿，只得把目光投向两眼通红古秋：“娘，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古秋也很犹豫，模样纠结到了极致，她转头看向芈何峰。

芈何峰叹了口气：“我们也是瞒得了他一时，可瞒不了他一世，你就跟他说吧。”

盘旋在芈陆心头上那股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哪怕他已经非常拼命地将自己情绪往下压，却依然有丝丝缕缕躁意从他眉眼间泄露出来。

“娘，到底是怎么回事？”芈陆拉过古秋手，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外表，语气急切地问，“斛律偃他怎么了？为何我要习惯没有他日子？”

古秋反手抓住芈陆手，她眼神里有着深深怜悯。

“六六，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斛律偃那个孩子被献祭过，他是不完整，能活到今日甚至拥有如此可怕力量是他最大幸运了。”古秋紧紧抓着芈陆手，言辞恳切，“那个祭祀台上前前后后躺过那么多斛律家孩子，你看哪个活过了二十岁？”

芈陆脸色有些发白，两眼死死盯着古秋，他听见自己声音轻飘飘：“所以呢？他会怎样？”

古秋扒着芈陆手臂，嘴唇微张，欲言又止。

最后，她闭了闭眼，说道：“倘若他拿回属于自己所有东西，尚且还有一线生机，倘若拿回不了，就会像那燃了大半烛台，只等着被耗尽一刻。”

这一刻，芈陆感觉脑海里嗡地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

他心想不对啊。

在前面轮回里，他早早地就没了，斛律偃不可能从他尸体上拿回自己半颗心脏，后来斛律偃不也活得好好吗？

然而仔细一想，又察觉到了不对之处。

他貌似一直以来都以为错了。

斛律偃根本没有活得好好！

相反，斛律偃活得非常糟糕，他犹如一具行尸走肉，日复一日地过着自/残式痛苦日子。

若非有报仇心念支撑着斛律偃，只怕他早就倒下了。

而且斛律偃没有活得很久，他自爆而亡时正值壮年。

想到这里，一股子由心而生凉意窜向芈陆四肢百骸，他手脚冰凉，仿佛连呼吸都带着寒气。

“六六，他还有半颗心脏在你这里啊。”芈何峰神情凝重地出声提醒，“无论他想不想拿回去，你们都不会长久，与其分开时那么痛苦，不如早些将这段感情淡化下去！”

芈陆麻木地望着芈何峰，当浑身凉到极致时，他一颗心也慢慢地冷了下来。

为何会这样呢？

太残忍了。

这对斛律偃来说真太残忍了。

他甚至觉得斛律偃不是原书男主，他从未见过如此惨男主。

“六六，你就别去了好吗？”古秋轻声开口，“你留在家里陪陪我和你爹，我们一家人分开这么多年，都没有一起过过舒坦日子，等斛律偃那个孩子回来了，等这件事解决了，不管是什么结果，我和你爹都认了。”

芈陆垂眸看着古秋拉着自己手，那双手皮肤十分白皙，手指格外细长，由于长年累月练剑磨药缘故，指尖和指腹生出了细微茧子，皮肤也略微松弛。

可就是这双手，亲自将他抚养成人。

即便曾经他没有自主意识，无法控制自己言行，却也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这双手给他穿衣梳发时温柔和爱意。

虽然这是一个虚假世界，但是在那个真实世界里，从未有人如此对待过他。

他血缘上父母视他为无物，从他出生开始，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曾有过。

如果可以，他是愿意留在这里。

芈陆倾身而去，轻轻抱过古秋，他叹息道：“娘，是儿子对不住你。”

出去时，外面阳光正好。

斛律偃只身站在阳光下面，乌黑长发梳成高马尾，末端被阳光染成了淡淡金黄，露出线条流畅侧颜。

他身形笔直，本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听见芈陆走近脚步声后，他立即转过头来，对着芈陆展颜一笑。

阳光把斛律偃皮肤衬得洁白如雪，嘴角勾起弧度盛满了无限笑意，他喊道：“六六。”

芈陆心头微动，很快，绷在他喉管里那口气缓缓吐了出来。

“让你久等了。”芈陆走过去牵起斛律偃手，在这么暖和天气里，斛律偃手仍旧泛着凉。

芈陆忍不住抬起斛律偃手搓了搓。

斛律偃问他：“你跟他们说好了吗？”

芈陆点头，眯眼笑道：“说好了，他们同意了。”

“嗯。”斛律偃说，“我们走吧。”

这次他们还是选择乘坐马车。

车夫是周尚，马车里只有斛律偃和芈陆两个人。

一路上马车颠簸，掀开窗帘往外瞧，几乎瞧不见什么人，只有金黄落叶铺得满地都是，被秋风吹拂，打着旋儿在地上起舞。

等马车驶出京城大门后，眼前景象豁然开朗，放眼望去，是广阔土地和金黄麦田。

秋风从窗外灌进来，撩起芈陆额前碎发。

斛律偃目不转睛地盯着芈陆看了一会儿，忽然凑过来在芈陆唇畔上亲了一下。

马车里没有他人，这会儿芈陆倒是不害羞了，转头含住斛律偃嘴唇。

斛律偃愣了下，抬手就要禁锢住芈陆后脑勺，试图加深这个吻。

谁知芈陆一下子往后靠去，直接拉开了两人间距离，他笑着对斛律偃眨了眨眼：“看风景。”

斛律偃自然不觉得外面风景有什么好看，可芈陆都这么说了，他也不会扫了芈陆兴致，便和芈陆一起挤在窗前。

芈陆把脸颊搁在他肩膀上，半是感慨半是遗憾地说：“我从小在京城长大，竟不知京城外面还有如此养眼景色，二十多年真是白活了。”

斛律偃用下巴蹭了蹭芈陆脑袋，无声地安慰着他。

其实芈陆也很喜欢这样和斛律偃贴在一起，身边有个人和自己靠着，也就没那么孤单了。

他不由自主地抱紧斛律偃，抱着一个真正属于自己东西，他说：“我还有一些话想问闻人正，你别让他死了。”

“好。”斛律偃在芈陆发旋上亲了亲，“我已经叮嘱过司徒高阳了，会留闻人正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