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记忆与循环

1908年，6月30日，沙俄帝国，西伯利亚西部。

当日清晨，通古斯地区，一道通天彻地耀眼的光焰划过天际，而后是天崩地裂的巨响,方圆数千公里都清晰可闻，远在太平洋另一侧的美国都有轻微震感。

“这次大爆炸惊动了沙俄帝国，只可惜那一年的罗曼诺夫王朝已经摇摇欲坠，无力组织起考察团队，这也给了我们插手的机会。”昂热一边把玩着折刀一边说。

爆炸当天，位于巴黎总部的瓦特阿尔海姆研究院捕捉到了大量来自天空东西方向的四种元素粒子,经研究表明，他们得出一个恐怖的结论——这是莱茵引爆后的现象。

这起事件引起了秘党的高度警觉,他们断定这次爆炸与龙王有关,立刻组织队伍向西伯利亚深处进发。

彼时离夏之哀悼事件已经过去八年，作为灾难唯一的幸存者，昂热势力已经在秘党内部崛起，面对与龙王有关的事件，他理所应当被委以重任，向西伯利亚深处前进。

“我们进入西伯利亚，接近目标地点时已经是爆炸后的第五天，莱茵所引起的火焰依旧熊熊燃烧，方圆数千里的森林都呈现被飓风推倒的毁坏状，可想而知那究竟是一场何等威力的爆发。”

“继续前进，到了离中心只剩三十里时，原本绿草如茵的森林已经变成一望无际的焦土，如同一个死寂的星球那样荒凉”昂热依旧在怀疑。

越往中央地区前进,毁坏程度越触目惊心，天空也开始呈现出诡异的霓虹状，那是残存元素还在相互剧烈摩擦的现象,望着这样惨烈的景象,整支队伍的士气都在动摇。

为了安全起见,昂热指挥全队暂停前进，先由他自己打头阵探路。

现在回想起来，这是一个充满勇气的决定，但也相当正确，这样一来就保证现场的第一目击者只有他一人。

“我终于来到了爆炸的最中心，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跨径约五十米的深坑，像是被陨石撞击那样，我将时间零开至最大，小心翼翼匍匐过去，观察深坑中的情况里面居然矗立着一尊巨龙的骸骨。”昂热的眼瞳一动，手中的折刀也捏紧。

虽然说是巨龙残骸，但其实那条龙并不大，只有十五多米，和恺撒等人在冰川迷宫中见到的巨龙十字完全没有可比性，但它依旧如皇帝那样高高在上，威严十足。

它显然是被莱茵杀死的，骨架呈现出白色的晶体质感,这意味着它的躯体已经碳化了,只要吹一口气它就会风化。

昂热从边缘滑进深坑,小心接近巨龙,可很快他愣住了。

他见到了阔别近二十年的友人。

睡着的男孩被巨龙压在身下，只剩下骨架的利爪牢牢扼住他的喉哝，这一幕宏大又诡异，静谧的同时又让人觉得双方随时都会再度动起来。

故事听到这里，三位年轻人终于感受到不寒而栗。

恺撒的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是想提几个问题打断一下，但还是忍住提问的想法，认真倾听昂热接下来的故事。

这个故事再往下走，大概率全程高能。

“时间过去这么久，他的容貌一点也没变，依旧清秀讨喜，仿佛时间永恒定格在他刚懂事时的模样。”昂热浅浅呼吸，“在这种情况下再度见到他，我当时的震惊你们可想而知。”

面对这幅巨龙扑击男孩的定格画面，昂热犹豫很久才动起来。

他该不该杀了这个男孩。

自从接触梅涅克知晓龙族文明的秘密后，昂热就已经在心中认定那个曾与自己有过一段短暂友谊的神秘男孩就是龙王。

如果说夏之哀悼发生前，昂热对人与龙之间还能和平共处产生过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么在这之后他已经不再对龙族抱有任何感情，普通的龙类得杀，龙王更应该下地狱。

但看到男孩那张熟悉面容的一刻，昂热心里最深处某个柔软的部位还是动了动，脑海中不自觉回忆起一幕幕与对方相处的时光。

昂热没动手，而是将他偷偷带离现场，收押在某个秘密地下室中。

这也算是明智之举，毕竟男孩身处莱茵的最中心依旧没死，身上甚至没有皮外伤，昂热觉得仅靠自己也无法当场杀死它。

在地下室，昂热利用自己的知识对男孩进行研究，希望能得到有用的情报，结果研究再次令他震惊。

这个男孩无论从血液、从身体骨骸、从大脑神经等任何方面来看，都是一个人类，半点和龙族站不上边，可他偏偏就是拥有匹敌龙王的力量，甚至更强。

研究过程中，男孩突然苏醒，他醒来后对昂热的第一句话是好久不见，昂热，二十年不见，你过得还好吗？

“也许是曾经温暖的记忆被唤醒了，我对他的敌意减弱了许多，仔细想来他算是我唯一的童年玩伴，而且他似乎也不是龙类，因此我冷静坐了下来，与他认真交流。”昂热将说，“还给他做了我的拿手好菜扬州炒饭。”

男孩一边吃着昂热做的料理，一边讲起了有关他自己的秘密。

“他会不断失忆这点的确没错，但他同时也会不断回忆起过去，但在记忆恢复到一定程度后又会再次丧失所有失忆。”昂热说，“像是一个许多次的循环，他不断从起点出发，试图接近终点。”

这个循环持续了多久，他也说不清楚，可能有两千年，也可能有三千年，甚至更久。

换句话说，从人类文明的古老阶段起，他就一直活在这世上。

他当过修建金字塔的奴隶，也当过出海的水手，做过许多卑贱的职业，但偶尔也能蹭到王公贵族们的养子这种好差事。

他如同一个时间的幽灵，在这世上孤零零地飘荡了数千年，唯一不变的是他的年龄，以及他要不断经历循环这件事。

每一次循环中，随着记忆的不断恢复，他也会逐渐记清一些过去的事比如自己曾经是谁，遭到过怎样的亵渎，必须要去杀了那些可恶的背叛者。

他必须要复仇，在这点上，他与昂热很有共同语言。

“如果非要说的话，他才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屠龙者，世界历史上，四大君主多次复苏，但它们的许多次死亡都与那个男孩有关。”

“比如黑死病时期，在秘党看来谜团重重的海洋与水之王陨落，就是出自他的手笔可惜，在他杀死莉莉丝之后，他的下一个循环也开始了，人们也就无从得知这次屠龙的真相。”

击杀龙王会大幅度消耗他的力量，他每完成一次对四大君主的击杀后，他都会虚弱很长一段时间。

这段虚弱期是下一个循环开始的先兆，那时他将失去记忆，一切重来。

某种意义而言，仿佛龙王和屠龙者都能不断结茧重生，双方注定要用几乎永恒的生命战斗至永恒尽头。

“他上一次循环开始，也就是与我相遇的那次，他的状态相当不错，恢复记忆的速度远超以往，他也得以记起比以往更多的东西比如他要去中国。”昂热说。

“去中国？”恺撒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发出疑问。

“我也很好奇，问他为什么要去那个国家，他的回答是不知道，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去那里。”昂热说。

“那他第一次与您分别后，有成功抵达中国吗？”恺撒问。

“抵达了，不过他说来早了，起码得再晚一百年来。”

“这”恺撒无语，一时吐槽无力。

男孩于1889年离开英国，终于在1890年抵达当时还是清朝的中国，虽然意识到自己来早了将近一百年，但他也并不觉得这段时间有多难熬，索性在当地长住下来，就算自己再度失忆，也能保证自己的下一个循环地点依旧在东亚地区。

就这么居住到1908年，他又回忆起了新任务。

他得去一趟北极。

准确来说是北冰洋深处。

在这个目标的指引下，他开始一路北上，跋山涉水，跨越清朝与沙俄的边境后，向广袤而寒冷的西伯利亚平原进发。

途经通古斯地区时，他意外遭遇龙王，与其展开激战，最终以他近距离释放莱茵将对方击杀告终。

“当时与他所交战的龙王是天空与风之王。”念出这个尊称的一刻，昂热的脸颊稍稍绷紧。

“天空与风之王？号称最神秘的那位君主？”恺撒大惊，虽然他预料到这个故事的后半段会全程高能，但没想到能惊世骇俗到这个地步。

“没错，就是那位号称最神秘的君主，事实上它也的确很神秘，即便是那个男孩也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昂热将双手拱在颚下，眉目透着十足的深思。

“而且它是主动袭击男孩的，在袭击之前，它已经完成了龙化，准备相当充分尽管这样，也依旧没有将那个男孩杀死。”昂热说。

“打断一下，既然那个男孩拥有修改他人血统的能力，又必须要去北冰洋，还对龙族怀有强烈的憎恨，甚至还能屡屡战胜四大君主，那他该不会是”楚子航想到答案的一刻，表情有些动摇。

“显然，他就是那位本该长眠在冰海深处的至尊。”昂热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