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恬让云珟等会儿,自己去了楼下大堂。
大堂里意料之外的多了许多人。
两个穿着官服的老头,路恬不知道哪一个是路老头。
另外还有两个婆子以及两个衙役。
看这架势,有点不对劲。
“爹。”
路士杰在大厅站着,元氏和路言都不在,应该去了后院。
路恬叫了路士杰一声,路弘康视线轻转,看向路恬。
感觉到目光,路恬看了路弘康一眼,而后扫了一眼另外五个人。
只这一眼,路恬便确定了路弘康的身份。
路士杰伸手把路恬拉到自己身边,脸色很是难看。
“恬恬。”
“爹,发生什么事了?”
路士杰抿唇,不说话,也说不出。
路恬眼帘微动,遮住眼底深处的冷意,“你们有什么事直接说。”
路弘康看着冷静自若的路恬,眼底倒是露出几分欣赏。
“路姑娘,我是刑部官员,姓杨,奉命来带你母亲去服刑。”
闻言,路恬眸子猛地一眯,“服刑?”
“是。你母亲是元家后人,元家为罪臣之家,元香是罪臣之女。十几年前她逃了,如今知道她在这里,我们自然奉命行事,把人带回去。”
“我说了,香儿现在是我妻子,你们不能把人带走!”
路士杰眼底带着急切、焦灼和愤然。
“路公子,不是我们不给您面子。而是,您与元氏没有婚书。从律法上讲,元氏不算您的夫人。”
“就算没有又如何?我和香儿生活十几年,有两个孩子,香儿已经是我路家的人了!”
杨大人看了看路弘康,“这,如果真是如此,路公子今日去礼部拿了婚书,我们自然就不会来找人了。”
“爹,我要户籍本。香儿是我路家的媳妇。”
路弘康拧眉不语,意思很明显,不同意。
路士杰脸上急色更显,“爹,您如果不给,咱们便断绝关系,我自立门户”
“杨大人,可否给本官一点时间处理这件事。”
杨大人有些为难,“这,尚书大人吩咐下来的事情,下官不敢不办啊。”
“无妨,你就跟尚书说是我拦下的。明日之前若是没解决这件事,杨大人就请随意。”
“好,路大人这般说了,那下官便宽限一日。”
杨大人拱手行礼,而后带着两个婆子和衙役离开。
路恬看着,眼底神色沉沉。
大门关上,路弘康背着手踱步走到椅子边坐下,叹气。
“杰儿,你知道的,我不能让你娶一个罪臣之女为妻。或者,元氏为妾,这件事便可轻易解决。”
有个名分总比被抓去刑部强。
“不可”
“爹,你放心,谁都不能把我娘带走,我娘吃了十几年的苦,自然也不能为妾!这件事有个老贱人故意为难,大不了我们不回路府了。回去了也是被老妖婆拿捏,反而过的不如意。”
路恬心里真的恼了,费氏安排的这一出出逼着他们,真以为柿子是好捏的!
回路府主要是娘需要正名,她也不想让费氏这个百般算计了人的老妖婆好过。
另外就是要查元家的事情。
要有了身份才会有机会接触费家的人,才有机会查探当年元家被陷害的事情。
她是可以让云珟帮着查,也可以让简寻帮着查。
不过,证据呢?
这些证据都需要他们慢慢的搜集,慢慢推翻,揭开费家的丑面目。
若不是因为这些,她真不稀罕回那个路家。
“胡闹!你一个女子出口就是什么‘贱人’‘老妖婆’的,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路弘康听路恬一句话里带了两句脏话,不满的拍桌子。
路士杰脸色一沉,“爹,我的女儿我自己会教,不用你来训斥!”
他自己的女儿怎么样都是好的。
他知道路恬平时不是这样的,今日一大早到现在发生了那么多事,别说孩子,他都想破口大骂了!
“你教,你教的什么?!啊!一个女孩子,说句话里面带着好几句脏话,让人听了还以为我路家没教养!”
路弘康看了路恬一眼,“回头我便送两个教养嬷嬷过来,给我好好学学规矩。”
“噗!”路恬听言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眼底带着不明显的讥讽,“我说这位,老大爷,我吃了您家的饭还是喝了您家的水?您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还有,这里是我的铺子,我的地盘,我愿意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您还真没资格管我,更没资格训我!”
“你放肆!我是你祖父!”路弘康还从来没被小辈这般顶撞过。
路家哪个小辈在他面前不是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从来没有如此大胆的!
路恬则是完全没有被吓住,“我祖父?那五年前为什么不见你派人去接我和哥哥回来?路老爷你的孙子和孙女都是放在外面自力更生的呀?”
“既然是自力更生,长成什么样子都得接受的呀!对不对?”
“你没出银子没出力,反而在这摆起长辈的谱,不觉得好笑吗?”
路恬是一点没给面子的直言,路士杰抿唇,没有丝毫怪罪路恬的意思,心里更多愧欠。
他知道自己儿女这五年过的辛苦,只要两兄妹健健康康,他没有别的任何要求。
“你,那你就别回路府了,我路府也容不下你这样没规没矩的孩子!”
路弘康也生气了,一脸恼怒的吼着。
路恬完全不受影响,更是一脸毫不在意,语气轻佻,“那最好了,我原本就不想跟那个算计我们的老贱人住的太近,免得恶心的吃不下饭。”
“你!什么老贱人,你是在说本官吗?!”路老爷横眉怒目。
路恬呲笑一声,“我说路老爷,您脑子被驴踢过吗?一大早外面那些传言是谁传的?他们怎么知道我和哥哥要回路家?又怎么知道我们会回去的?”
“还有那个送信的人,他只是买个药,满大街的药房不去,偏偏来我这个只开了几日的医馆来买药?”
“买药便买药吧,还偏偏在嘴里含了毒。普通百姓嘴里含着毒做什么?不想活了还来买什么药?”
“再一个,尚书让人来抓我娘?呵呵!”
“这事都过去十几年了,我娘五年前回来那个尚书不知道?没听说?消息这么闭塞?”
“我娘一个女子,抓不抓的影响都不大,看在你这个大人的面子上睁只眼闭只眼都能过去的事情,偏偏今日要来把人带走?”
“路大人,您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真不觉得是有人不希望我们回路府。”
路恬说完,看路弘康紧抿着唇,眼睛瞪圆的看着她,一个字说不出来的样子。
路弘康脑子有些乱,心里却很清楚,路恬说的非常有道理。
让他们回府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
就算跟二皇子的传言是路恬自己传的,她也不可能让人拿着信来污蔑自己的亲娘。
更不可能让人来把元氏抓走。
而路恬口中住在路府的那个老贱人
“你是说费氏?”路弘康语气带着不相信和不可能。
他不想承认自己这几十年看错了人,也不相信费氏会这么做。
路恬转头看向路士杰,“爹,你爹还挺聪明的。”
路士杰嘴角抽了抽,这话没法应。
路恬可以不在意路弘康这个长辈,他却不能。
就像恬恬说的,他们兄妹没吃过路家一口饭,没喝过路家一口水,五年前更是不愿承认两人,留他们兄妹在大河村备受欺负。
恬恬心里有怨气是正常的。
路恬则是觉得眼前这个老头对她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
路弘康第一次见她这个孙女不是关心她这些年过的好不好,而是嫌她说话带脏字不妥而训斥。
真是~
别人不关心她,她也没有必要尊重,这是互相的。
她也相信,就算自己态度柔和,低声下气,也绝对换不来路弘康的好脸。
路弘康对她和哥哥以及母亲都有偏见,加上不是看着长大的,自然没有府里那些孙子孙女亲。
好在她想要的也不多,只要有个身份就行了,别的什么亲情啊之类的,有爹娘在就行了。
其他人,差不多能过去就行。
路弘康看了父女俩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往外走。
“路大人慢走,以后有需要的药我给你打折啊。”
路弘康转身,深深的看了一眼满脸笑意的路恬,再次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爹,搞定了。”路恬笑着对路士杰道。
路士杰眼帘动了一下,而后弯唇,摸着路恬的脑袋,“你这丫头就是鬼精灵。”
“那爹说我聪不聪明吧?”
“特别聪明,比爹强多了。”
他现在才明白,恬恬是故意在父亲面前表现出满心怨怼,更是故作没规矩的说出那番话让父亲在意。
他明白,若是坐下来心平气和的与父亲分析,不一定是现在这样的结果。
“爹去陪娘亲吧,安慰她一下,没事的。”
路弘康心里肯定已经怀疑费氏了,就算费氏想办法摆脱嫌疑,路弘康肯定也会跟尚书说关于元氏的事情。
元氏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子,路弘康只要找了尚书,这件事肯定就过去了。
“好。”
把路士杰送去后院,见元氏并没受到什么影响,路恬跟他们说了几句话便去了二楼的药房。
找到其中一个极小的药瓶,路恬拿着回了书房。
云珟还坐在椅子上,看样子是没有移动过。
“拿,你要的东西。这个是我前两日刚提炼出来的一点,量虽然少,但是一滴便足以致命,你小心点用。”
“这毒是什么毒?”
“蓖麻,从蓖麻籽中提取出来的。这其实也是一味药材。这种蓖麻很少用到,而且毒素极难提炼,一般人也不知道怎么提炼。所以,我这些是很稀有的,抵了你帮我给元家传信的人情,怎么样?”
云珟把透明的小瓶拿在手里,而后收进怀中,“原来你在这等着呢,怪不得这么爽快。”
“云珟,你话可不能乱说,本姑娘什么时候小气过。”
“是是,没有,那你再给我一瓶如何。”
“可以呀,不过,你要帮我买块地。”
“地?你打算去种田?”
路恬轻轻瞪眼,“当然不是,我种药材。”
她做药水需要很多新鲜的药材,新鲜的药材比较难买,价格还贵,倒不如自己买地种药材。
而京城周边的地也是有主的,反正不好买,她只能找云珟帮忙了。
也是有这个想法,她才把自己好不容易提取出来的蓖麻毒给云珟。
“想要多少地?”
“嗯,最好两个山头,当然,不要石头特别多的山,没办法种药材。”
“好,这几日我便让人去办。”
“仗义。”
云珟嘴角抹平。这词,说的他们真跟兄弟似的。
*
路弘康离开铺子直接坐着马车回府。
这一路他想了很多,觉得路恬许多话还是有道理的。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偏偏全都赶在今日。
而且,让那两个孩子回府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
今日这几件事的目的都是阻止两个孩子回府。
难道,真的是他信错了人?
这几十年,他都没看出来?
进府,路弘康带着满身质疑去了主院。
“老爷,您这么快就回来了!太好了,老夫人心口疼的厉害,这会儿大夫刚走,您快去看看吧。”
戴嬷嬷看到路弘康进院子,赶忙迎了出来。
路弘康质问的气息一弱,“怎么好端端又心口疼了?”
他知道费氏有这个毛病。
“老爷,老夫人这是因为外面的传言,还有大小姐的莽撞。”
路弘康神色一动,“昉儿怎么了?”
戴嬷嬷低头,声音也低了许多,叹着气,像是在为费氏发愁。
“听说大小姐今日去了悬医阁,还看了那封传的沸沸扬扬的信。更是,唉,老爷还是问问老夫人吧。”
“昉儿去了医馆?!”这事他还真不知道。
“是,大小姐好像被,被”
“被什么?!”
“被医馆的路小姐打了,脸上有红色指痕,衣服上还有脚印,是哭着回来的。”
路弘康听言,脸色一变,心里各种想法又是翻腾。
难道那封信是昉儿找人买通的?
今日路恬那个丫头他见到了,脾气确实不好。能动手打人也不奇怪。
“昉儿呢?现在何处?”
“被老夫罚去跪祠堂抄经书。老爷,老夫人还在床上躺着,您要不要去看一眼。”
“嗯,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