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府
路恬到的时候,钱诗颖的院子一片混乱。
太医,大夫,钱太傅等等,站满了一整院子的人。
路恬进门,钱老夫人一脸惶惶的过来拉住路恬的手。
“路家丫头,诗颖那孩子吃了许多药进去,太医帮着把所有药都催了出来,她现在不让大夫看,不让任何人管她。平日里你们关系最好,你快去帮着劝劝。”
路恬颔首,“老夫人放心吧,我去看看她。”
钱老夫人叹气,声音带着愧疚,“告诉那孩子,我们不让她嫁人了,再也不嫁了!”
路恬听到这话,神色轻闪,只点了点头,转脚往里屋走。
钱诗颖是因为亲事而想不开?
没有多想,路恬进门,里间只有钱诗颖和钱夫人母女。
钱夫人坐在床边,一直用帕子抹泪,看着躺在床上,眼神呆呆的钱诗颖。
听到动静,钱夫人转头,看到路恬,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
她总觉得,自从自己的女儿与路言有那么一丝牵扯之后,在亲事上就各种不顺。
理智上,她知道这些事情跟路言无关。毕竟,这件事没有任何人知道,路家更是没有乱说过。路言更是很有分寸的退开了。
感情上,女儿这次做出这种极端的行为,和路言也有那么一点点关系。
她不能责怪自己的女儿,所以,心里对路言是有那么一些不满的。
还有,这次诗颖吃了那些伤身子的药,太医说,将来对身体定然有影响,说不定都不能生孩子。
想到这点,她恨不得自己能够代替女儿受那份苦!
这往后,谁还愿意娶诗颖啊!
“伯母。”
路恬站在床边,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反应的钱诗颖,和钱夫人打了声招呼。
钱夫人擦擦眼角,站起身,“路丫头来了。要麻烦你给诗颖看看身子,她吃了许多药,虽然排出来不少,太医说还是有许多没办法排出。你帮着看看能不能完全排出?”
钱夫人客气的话让路恬眼帘微动,低头看钱诗颖,语气淡淡,“她若是连生都不愿,咱们何必费心她的身子。”
闻言,钱夫人微微瞪大眼睛,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怎么?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她觉得路恬说的太过分了!她的女儿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应该赶紧帮着看诊吗?
难道路恬今日过来是看笑话的?说风凉话的?!
路恬根本不在意钱夫人怎么想,眼神清幽,深远的看着面无表情的钱诗颖,语气淡淡。
“诗颖,我不知道你为何选择走这一步,也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不过,你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在我眼里,你虽然生于大家,但却是一个满腹经纶,才华横溢,不比男子差的女子。这样的女子,我认为,不会被任何事情击倒。”
钱夫人听着,上一句还以为路恬是说风凉话,后面几句一出,她就知道,路恬是在劝说。只是,劝说的方式与他们都不相同。
该说的话她都说了几百遍,诗颖一直没有反应。
也许,路恬有办法。
想着,钱夫人又看看钱诗颖,动作很轻的起身,出门。
她觉得自己在这里说不定会影响路恬说一些话,她暂且回避试试。
路恬看了一眼钱夫人,继续自己想说的话。
“你长这么大,衣食不缺,金银环绕。知道吗?我和哥哥在父母离开之后一直到来京之前,我们经常吃不上饭,全靠着邻居给一些面粉之类的熬过来的。”
“你应该也知道我曾经与一个叫唐松柏的订过亲,当时满京城都在看我的笑话,你不可能没听说。”
“还有我哥哥。父母刚离开的时候我还小,哥哥也才十岁出头。他不仅要读书,要照顾我,还要想办法找父母,更要为了我们的温饱去做那些从未做过的事情。”
“想象一下,我们两个孤苦无依,父母不知所踪,还没有银子的孩子,是怎么熬过那些日子的?”
钱诗颖呆呆的眼神有了变化,却什么都没有说。
“我曾经也做过和你一样的事情。我逃过河,死过一次。”
路恬这话一落,钱诗颖眼帘轻动,终于有了动静。
“为什么?”
她从未听路恬说过这些事情。
关于那个唐松柏,她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那时候与路恬不认识,她根本就没有关心过具体的事情。
虽然路恬当众指责过唐松柏这些事情,钱诗颖却完全不知。
她以为,路恬那么不同,那么敢说敢做,肯定所有事情都是顺顺利利的。
原来,路恬也做过这样的傻事。
“和你差不多。那时候唐松柏与别的女子在一起,当时我的眼里只有唐松柏那个混蛋,受不了刺激,就直接投河自尽了。好在我哥哥及时从地里赶回去,把我捞上来了。要不然,你可能就不会认识我了。”
钱诗颖被吸引了心神,暂时抛开自己的事情,“你,你喜欢过那个姓唐的?”
路恬摇头,“算不上。只是口头亲事,那时候觉得自己这辈子应该会嫁给这个人了。然后就”
后面的话没说,也不需要多说,相信钱诗颖也能明白。
“没想到你竟然做过这样的事情。那你现在怎么可以这般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路恬。因为现在的路恬不是任何人可欺,完全不像一个会自杀的人。
“潇洒吗?”路恬勾唇一笑,转身坐到床边,眼底带着笑意,也带着认真,语气轻且平,“诗颖,一个人连死都不怕,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钱诗颖本是带着好奇,听到这句话,心口突然被戳了一下似的颤抖。
“死都不怕”
“人生那么短,你身边还有那么多关心你的人,难道,你真的要选择走这一条让身边人痛苦的路?”
“我”钱诗颖垂眸,情绪又一次低落,“我这么做就是为了他们。是我自己不好,连累的钱府名声尽毁。我若是活着,还不知道会让钱家受到多少非议。而且,我,太医说的话我都知道了。我”
钱诗颖低头,一种失落与绝望环绕,寻死之心依然。
她虽然被路恬说的那句话震到。但是,她不会因为一句话就抛开所有外面的影响。
说的时候很容易,真正面对的时候真的好难。
“你是说身体的事情吗?”
“是啊,我,已经成了一个无用的女人,失去了嫁人的资格。就算嫁了人也不能为夫家传宗接代。活着就是对太傅府的一种羞辱。我,真的没办法看到”
“那就不要嫁人!诗颖!”路恬上前坐了一些,两只手扶住钱诗颖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
“诗颖,人只有这一辈子,短短几十年,按照你自己喜欢的方式去过一生就是!”
“你觉得你自己做了这样丢脸的事情,还不能生孩子就会连累太傅府的名声。但是,你想想。太傅夫人与你母亲从一开始给你物色夫君人选的时候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你安稳,顺遂的度过这一生!”
“如今的钱家不需要用女儿来保持自己的地位,也不需要把你送入宫保住自己的荣华,他们希望的是你能幸福!”
“诗颖,相信我,只要你好好的。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钱诗颖眼神变化着,最后还是摇头,“可是,根本不可能一辈子不嫁人啊。若是不嫁人,还不是一样被人非议。”
“被人非议又如何?你看看京城中的女子,嫁了人之后哪个不是与一堆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她们表面是各种光鲜艳丽,心里的苦楚就只有自己知道。”
“我现在过的是不错,云珟也说只娶我一人。但是,我要面对的问题更多!连太后和皇上都看不惯我的这个请求,将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诗颖,人活着就是议论议论别人,再被别人议论议论,这就是人生啊!那些话你根本不需要去在意。”
钱诗颖拧眉,她觉得自己的心有些乱了,也有些动摇了。
“恬恬,你说的我好像明白了。不过,我还是有些害怕面对后面的事情。我今日已经做了那么多荒唐的事情,后面”
路恬看出钱诗颖的变化,心里松了口气,拍拍钱诗颖的肩膀,“人不疯狂枉少年!你现在才十四岁,正是冲动的时候。其实每个人都有冲动疯狂的时候,以后回首去想,这是你人生的一部分,也是有意义的一部分。”
“有意义?”钱诗颖嘲讽一笑,“这种事情我恨不得没有发生过。”
因为一时的冲动,她,毁了自己,毁了钱家。
“人啊,不管选择什么样的方式度过这一生都会有遗憾和后悔。与其平平淡淡,不如让自己有点经历。至少,老年的时候还有些回忆。”
钱诗颖弯唇,嘴角带着苦涩,“恬恬,这种事情没什么可回忆的吧。何况,等我老了,自己一个人守着空院子回忆,也挺凄凉。”
她能想象到那种场景,并不美。
路恬听言,把鞋脱掉,拉着钱诗颖躺下。
钱诗颖一只胳膊撑着床,看路恬这么睡下,发白的小脸上露出丝丝笑容,又溢出点点水色。
她从来不知,有一个愿意交心的朋友是那么好的感觉。
“人生路漫漫,天下也是有各种各样的人。你怎么知道将来不会遇到一个只在乎你的人,不在乎其他任何事情的男子?”
“就像我跟云珟。我若是不愿生孩子,他肯定什么都不敢说,只能跟着我的想法走。”
“啊?”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你能保证你生出来的孩子会一辈子陪着你吗?像那些男骇,将来娶媳妇,人家就陪着自己的媳妇和孩子,就算生病了,顶多就是在你榻前守一下,问一下,别的都是下人来做。”
“至于女儿,也一样。若是女儿嫁的远,见都很难见到,你还要时刻挂心着,有什么用?”
“所以,不要想那么多。你现在就攒着足够的银子,身边有几个衷心的小丫环,比什么都强。”
钱诗颖听的不仅心里乱糟糟的,也豁然开朗了一般的舒了口气。
她觉得路恬说的有道理。但是,又觉得自己可能不会这般潇洒。
轻叹,钱诗颖看着路恬,缓缓躺下,“恬恬,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我心里的结没那么容易解开。但是,我答应你,我不轻易寻死了,好吗?”
听言,路恬嘴角弯起,眼底的担忧也消失,“这还差不多。想开点人生就好过了。我现在守着云珟都不放心,万一他将来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我就把他卡擦了。然后带着你去环游天下,如何?”
当然,这话就是好朋友之间那么一说,也是让钱诗颖心里舒服。
“你和五皇子肯定会好好的。”
“没关系,就算好好的也可以抽时间陪你。”
路恬打了个哈欠,经身萎靡下来,抬起一只胳膊搂住钱诗颖,“我好几日没睡好觉了,也没洗漱,你别嫌我臭,睡觉!”
“啊?你,你要这么睡吗?我让人端些水你洗漱一下吧。”
钱诗颖不是嫌弃路恬,是怕路恬这样睡着不舒服。
而且,她自己一身药味,根本就没觉得路恬身上有什么味道。
她今日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根本没注意路恬,现在才发现路恬身上的衣服是有些皱皱巴巴的。
路恬那么累,一定是听说了她的事情就匆匆赶过来了。
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听对不起路恬的。
“不用洗,我不想动。让玄晴把蜡烛灭了,咱们先睡一觉再说。”
她已经没精力探索钱诗颖寻死的原因,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对她打击的事情,钱诗颖才会选择这么做。
不过,现在钱诗颖想开了,什么事都没有她睡觉大。
所以说,睡觉!
钱诗颖还想说什么,不过,路恬已经吩咐玄晴把拉住吹灭,并且抱着她睡下。
钱诗颖听着身边的微弱动静,突然觉得心中甚是安宁。
折腾了许久,她的身体也很虚弱,干错闭上眼睛与路恬一起睡了。
而站在院子里紧张了一晚上的人在听到玄晴说的话后,有些云里雾里。
“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