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气压极低,段淳风早前已经吩咐过弟子,不得将灵尊房门口看到的一幕宣扬出去。
此刻,他正气呼呼地坐在主座盯着站在自己面的上元及赫连。
钰寒宁、薛尧及慕甜则坐在一侧的侧位上。
“跪下!”段淳风一声怒吼。
上元吓了一跳,身侧已听见沉重的膝盖落地的声音。
赫连居然真跪了。
段淳风少有的严肃,“说,是不是你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妄图勾引师傅!”
赫连的目光向上元望去,见上元正白着脸低着头,他薄唇轻启,“连儿与师傅两情相悦,何错之有?”
段淳风捂着胸口,显然已是气急,其他人面上亦更是各有各的诧异与震惊。
“师祖啊!你自己来说说!当年你不是答应我了不再跟这小子纠缠不清的么!”段淳风指着上元,“是……你辈分高、修为高我段淳风也管不着你,但你也不能一次又一次的这般任性妄为置万灵宗脸面而不顾……”
“昨夜,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上元出声打断段淳风的话。
事情一番变化,上元哪里不知这一切都是赫连捣的鬼。
至于段淳风说的,应该就是原主上元关押赫连的那一段,后来原主上元被赫连所害,穿越者一号接管了上元的身体,便向段淳风立过誓言,只收赫连为徒并不谈儿女私情。
且这个时代,虽没有明文禁止过师徒恋,但师徒恋这件事说出去总会令正道人士所不齿。
尤其是……她作为第一仙门万灵宗的门面招牌,这名声自然不能这么毁了去。
毕竟她和万灵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段淳风生气也是情理之中。
段淳风捶胸顿足,“那么多眼睛看着呢,不是你说什么都没发生别人就会信的!我虽然下令不许弟子们宣扬出去,但人多眼杂,总有纸包不住火让外界之人都知道的那天!况且也总得给其他弟子们一个交代吧?”
“不然弟子们暗地里会如何揣测你上元灵尊?说你以强凌弱欺辱自己徒弟?”
“你上元灵尊可是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徒弟呐!你以为人家只会暗自揣测你欺辱一个徒弟吗?三个徒弟这锅你背得起?”
此话一出,就连坐着不言不语的钰寒宁及薛尧都面色变了一变。
确实,这般传出去师傅收徒的动机都好似……不太正常。
往小了看,那只是她上元灵尊的个人作风的问题。
往大了看,那就是第一仙门万灵宗都风气不正。
上元瞪眼,“本来就什么都没发生还要解释个什么?我管别人如何看我。”
段淳风气得山羊胡须又跟着颤抖,“你不管别人如何看你,还能不管别人如何看你三个徒弟不成!不管别人如何看待万灵宗不成!”
上元沉默不语,这件事都怨赫连,她也是没看出,原著里设定为大气正义的男主,居然也是个阴险狡诈喜欢作死的东西。
麻了。
赫连却沉着冷静,“掌门息怒,其实并没有掌门以为的那般事态严重,只用昭告天下,师傅与连儿两情相悦,这样便不会拖累钰上君与薛上君,万灵宗的名声亦不会有所影响。”
不过是谈了场禁忌之恋,总比师傅做了那世人眼中的十恶不赦之徒来得好。
然,段淳风及上元皆异口同声,“不行!”
段淳风还在确定上元的心意,“师祖啊,你究竟是如何看待赫上君的?你对赫上君究竟有无那种心思?”
上元转头望向跪着的赫连,对上那双含着浓浓情意的凤眼,她突然脸颊微烫转回了视线。
赫连对她的感情倒是表露无遗不曾闪躲。
但她对他……
不能爱啊!
她可是要寻死回二十一世纪的人。
上元清眸微闭,再睁开时眸中早已坚定一片,对段淳风抱拳道,“掌门,本尊对连儿只有师徒之情。”
闻言,赫连凤眸里的光芒消散殆尽。
段淳风微笑着点了点头,“昨日之事,都为赫上君一人所为,赫上君对师傅上元灵尊心生歹念,昨夜潜入灵尊房中试图染指师傅,后被我等撞见……”
段淳风说着望向跪在下方的赫连,“赫上君,你说是不是这样啊?”
赫连面色冰冷,转头望向上元问道,“师傅你说呢?”
上元抿着唇没有答话。
赫连见此衣袖下的手微紧,良久才松开垂眸回话,“是的。”
段淳风这才松了口气,当务之急,他定是要保自家老祖宗的,见赫上君还算识趣,没有逮着灵尊来个鱼死网破,心情悠悠转好。
随即笑眯眯道,“那赫上君便去思过堂领罚吧,若再有下一次大逆不道之举,我万灵宗定是不饶。”
赫连站起身,冰冷的凤眸深深望了上元一眼,欲言又止。
上元低着头躲避着他的视线,良久只感觉身前人一声叹息,便是一阵脚步离去的声音。
她这才有勇气抬起头,心中莫名就有些难受。
*
思过堂内昏暗一片,后背被抽得皮开肉绽的赫连正曲腿坐着休息,他面色苍白,凤眸里满是寒霜。
大门吱呀一响,一抹雪白的身影踏了进来。
来人正是钰寒宁。
赫连嘴角微勾,“你来做什么?”
钰寒宁缓缓走到他面前放下一篮子菜肴,“现在散落在四面八方的万灵宗弟子得了消息正往小银山赶,几日后掌门要举办开山大典,让所有人都知道第一仙门万灵宗重开山门之事,到时,师傅、掌门包括我们各个分堂的堂主都将盛装出席……”
“今日受了伤,你成人身形还能维持多久?到时出席要以孩童模样去么?”
赫连凤眸微沉,“当然不会,我自会让成人身形维持得久些。”
把修为都散了去,只让避尘珠维持成人身形坚持个十天半月倒是不难。
只是……他心中记挂的却是其他事。
赫连顿了顿问道,“师傅……可有问起过我?”
“无。”钰寒宁回答完,见赫连有几分失落之色,又提醒他,“山里弟子们之间多少传了些对你不利的风言风语,到时候出去听见了不必放在心上。”
赫连无所谓地笑了笑。
那些人,他才不在乎。
钰寒宁犹豫片刻,还是将自己憋了很久的话脱口而出,“这一次对师傅所做之事,你太心急了。”
赫连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能有这般想法那便是你根本就不了解她。”
“那样神神秘秘瞻前顾后又脑子一根筋的人,若是不逼迫一下,她定是至死都不会看到你的真心。”
钰寒宁淡漠的眼终于有所松动,他咬唇确认道,“你对师傅是认真的?”
赫连直视他,“是认真的,又如何?我就想大逆不道、就想以下犯上又如何?”
看着那样大胆又决绝的赫连,钰寒宁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明明是一件应该羞耻的事情,从那人口中说出却是那般理直气壮……
*
从思过堂回来后,钰寒宁就座在院中满心烦乱地抚着琴。
琴音随着他纷乱的情绪而愈加激烈,忽然啪的一响,琴弦在他手指上留下一条血口。
“寒宁你没事吧?”
钰寒宁这才回过神,见上元不知何时在他对面坐着。
“师傅怎么来了。”他淡淡应答,取出一块布条慢条斯理的开始包扎伤口。
见钰寒宁一只手包扎起来不那么容易,上元便凑上前夺过了他手中的布条包扎。
钰寒宁的手便举在半空僵硬着。
“为师就是想来问一问你,赫连在思过堂如何了?”上元一边包扎,一边假装毫不在意的问。
“已经按师傅的意思给他送了吃食,师傅若是实在不放心,何不自己去看一看?”
钰寒宁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他若是见着你去,一定会很开心。”
上元包扎伤口的手微不可见抖了一下,以那人的性子,她要是去了……估摸会被他缠着脱不了身。
还是……不要给他希望的好。
上元三下两下就将钰寒宁的手指包扎好,还在上面系了个蝴蝶结,“不提连儿了,为师来找你就是想听听曲儿。”
呆在钰寒宁身边最舒服了,如清风拂面一般的寒宁总能让她感到平静。
只可惜……
上元蹙着眉补上一句,“你今日心情好似也不太好,并且手指也受伤了,定是不能再抚琴。”
钰寒宁望着自己手指上的蝴蝶结,淡漠的眼眸中闪过浅浅笑意,又见上元起身欲走,忙道,“那师傅今日听点其他的吧。”
上元回头疑惑地望着他。
钰寒宁淡笑,站起身摘下头顶的一片树叶,两指夹住放到唇边。
不一会儿,就是一阵悦耳的曲子婉转而出……
上元便又微笑着坐下听着,脑中不由自主想到了赫连。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自己这般处置导致他受到责罚,他心中一定懊恼吧。
他懊恼是应该的,她只希望他能够就此看清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要再贸然行动对她苦苦纠缠……
乐声再一流转,好似载着她腾云驾雾,在清风与流水间盘旋,让上元终于忘了那些莫名纠缠了她很久的烦恼,整个人都仿佛融进了乐声里。
一曲完毕,上元笑着睁眼,“寒宁,这曲子真好听!叫什么名字?”
钰寒宁取下唇边的叶子,“清心咒。”
上元蹙眉,“听这名字是佛经?”
钰寒宁面上有丝慌乱,“不是,前半段让你记起饶你烦心之人,后半段帮你忘却饶你烦心之人。”
上元面色僵了僵,“意思是,前半段饶你烦心之人便是你记挂之人?”
她其实更想说的是……心悦之人。
钰寒宁转过身背对着上元,“寒宁亦不知。”
上元心中更加烦闷了,她讨厌自己内心深处对赫连有这种特别的牵挂,更不愿去深想那牵挂究竟是什么,忙告别了寒宁回家。
钰寒宁头微侧,望着那抹身影缓缓从自己视线里消失,他淡漠里略显慌乱的眸子最后投射到自己指间的蝴蝶结上。
为什么?
饶他烦心之人竟不是冰燕了……
*
这几日从外界返回万灵宗的弟子越来越多,小银山上也是一天更比一天热闹。
好几个女弟子在上元殿中进进出出,为她测量了身体尺寸,依照掌门的意思,过几日举办的开山大典定要办的风风光光,是以这些天他们不但马不停蹄地赶制派服,还要给他们的门面——上元灵尊做一套精致漂亮的法衣……
至于制作这些东西所需要的灵石,则全都是从小富商许飞鹤那里搜刮的……
许飞鹤钱财已经被掌门霸占完毕,而人却还在于老爹那儿遭受虐待未曾返回。
上元倒没多少同情他的心思,总归许飞鹤他的人、他的心、他的一切……都是属于万灵宗的!
这日上元正收了周身外溢的灵气躺在小银山一颗树上小憩,忽闻下方一阵议论声起。
“听说了吗?赫上君勾引师祖受罚了!”
“这不都是大家知道的事吗?”
“不不不,还有比这更劲爆的,据说赫上君能够成功当上师祖的首徒座上御剑堂堂主之位,根本就不是凭自己实力而为,就靠自己那张脸蛋魅惑了师祖。”
“我说呢!怎么从赫上君身上经常感应不到灵力波动,修为最高时也只有元婴,跟其他两个上君比修为更是差远了……”
“真看不出来,赫上君是这种淫|荡之人。”
上元蹙眉,听着下方几个弟子的讨论内心怒火顿起。
正想下去教训,忽地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走来。
那人长身玉立身姿清瘦挺拔,步履轻盈,如芝兰玉树,光风霁月俊逸无双,一张精致得好似不是凡人的脸让一众过路的女弟子纷纷红了脸,却又被他周身冷冽的气息阻隔着,让人不敢去细瞧。
来人正是赫连。
“你看他,真的感应不到修为。”一男弟子拉着另一弟子小声讨论,却仍是让耳聪目明的上元一字不露的听了去。
“果真是靠着勾引自己师傅上位,真是不要脸。”
弟子那句“不要脸”故意加重了些,好似是对赫连的挑衅。
赫连本人在此,此时就算上元想下去帮他出口恶气也不敢了,只能尽量屏住呼吸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让他发觉。
等着他自己处理去。
听着弟子那句“不要脸”赫连果然停了脚步,长眉微挑声音不急不慢,“怎么,嫉妒师傅看上了本上君没有看上你们一群乌合之众?”
那弟子一听这话也火了,“什么叫乌合之众?你对自己师傅做出这种事你不仅不知羞,你还有礼了么?”
赫连抱着胳膊,勾唇道,“勾引了大名鼎鼎的修仙界第一人上元灵尊,本君骄傲还来不及,为何要羞?”
这句话直接激得其他看好戏的弟子都跟着愤怒,一边气自家师祖没骨气,被美色所迷,一边恨这赫上君简直不要脸到了极致。
就有气不过的弟子拔出了剑,“掌门不处置你、师祖不处置你,我今日就为万灵宗清理门户。”
赫连一脸无所谓,继续火上浇油,“你清理的不是门户,而是你们师祖心中的……”
“小、心、肝。”
上元听着一阵血脉逆流,浑身鸡皮疙瘩恨不得都跟着掉了一地,这番大逆不道之语,她都听得想跳下去狂揍他,何况其他号称正义之士的一众古板弟子!
见下方形势混乱,大有拔刀相见的阵势,而赫连又为了维持长久一些成人身形将自己修为都隐了去。
打起架来他只会讨不着好。
上元万般无奈下只得跳下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