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告别

    这一天的天空特别的蓝。

    白云朵朵、清风徐徐。

    赫连将上元抱入了这片粉色花海，花海间五颜六色的蝴蝶飞舞，宛如仙境。

    除了师傅身上那不断涌出的刺目的红令人心碎，这一切，本应该岁月静好。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离家出走那次吗？”

    上元虚弱的靠在赫连怀里问道，赫连嘴角噙笑，指尖轻轻的在她手心点了点，示意自己记得。

    上元望着飘满记忆碎片的虚空回忆，“那时你八岁吧？犯了错为师训了你，结果你这小子竟气性那么大，直接就下山离家出走了，我还以为你只是吓吓我，便没有去追……”

    “等到再反应过来时已是来不及。”

    好似想到了美好的过往，赫连声音明朗，“我那时刚下山就被人牙子抓走了，其实心里老后悔了，很害怕师傅不来找我，我就……”

    上元听不见他的话，但她知道他能听见她，只自顾自的说道，“我杀了人牙子救下你的时候，你哭得可惨了，那是这么多年来为师第一次见到你哭。”

    “你居然被人牙子吓哭了。”上元笑得前仰后翻。

    赫连低下头，温柔的看着她，“笨蛋，我那是害怕再也见不到你才哭的。”

    回忆到赫连小时候，让上元心情十分愉悦，“还有你十二岁那年，交了人生的第一个朋友你记得吗？”

    “好像……叫楚文？”

    赫连也忍不住笑了，在她手心又点了点，表示自己在听，“是山脚下村民家的孩子。”

    “为师记得你将他带回来吃饭，可是好奇怪，为什么吃了一顿饭他再也没来过我们家了呢？”

    “为师还为这件事情烦恼了很久。”

    赫连想到了十二岁那年自己结识的玩伴楚文。

    他当时告诉师傅他要将伙伴带回家吃饭，师傅便兴冲冲的跑进深山宰了十余头灵兽，且每头灵兽只留了最嫩一块肉用来招待他的好友。

    后来小伙伴吃完饭回家，他出来相送，问楚文什么时候再来自己家玩。

    楚文吞吞吐吐的说，“你们家的饭太难吃了……我我……不想来了。”

    他后来再也没邀请过任何人。

    师傅做的饭哪里难吃了？

    没品味！

    赫连在上元手上如实写道：他说师傅的饭难吃。

    上元蹙眉，忿忿不平，“哪里难吃了？我们家又不是没招待过客人，那墨无言吃了我们家的饭都还不想走呢！”

    赫连笑着拍了拍上元的脑袋，“墨无言吃的是连儿做的东西。”

    上元听不到赫连说什么，只是隔了这么多年突然知道徒儿丢了自己挚友的真相，居然是自己饭做得难吃，怎么着也接受不了。

    开始絮絮叨叨的骂了起来。

    赫连扬着唇看着师傅生龙活虎、骂起人不待喘气的模样忍俊不禁。

    只是他笑着笑着，凤眸里闪耀的星星消失不见，弯起的嘴角也沉了下来。

    他满目都是师傅的血。

    红得触目惊心，令他窒息。

    他仰起头，望着天际飘过的那朵像棉花糖一般，好似还沾染了甜甜气息的白云，将自己眸中冉冉升起的水雾又掩了下去。

    今天，他和师傅都要开开心心的。

    他执起她细腻雪白的手，在她手心轻快的写：对不起。

    那三个字一点也不沉重，写起来也好似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应该不会让师傅感受到他的心境吧？

    上元疑惑，“对

不起什么？”

    他又写：连儿没有相信你。

    上元叹了口气，“这证明你长大了啊，有了自己的辨别能力，为师为你高兴。”

    上元明白，赫连的情况，就如同是在二十一世纪，大人告诉一个小男儿世界存在奥特曼，崇拜奥特曼并且相信大人的小男孩真的会深信不疑。

    然而等到他长大，看得多懂得多了，自然而然就会知道，他童年崇拜的英雄奥特曼，是不存在的，大人不过是给他编织了一个英雄梦。

    可偏偏赫连那个傻孩子，明明已经看透了真相，却还在努力说服自己，去相信师傅为他编织的梦是真实的。

    她又怎么能去抱怨一个人的成长？

    赫连又仰起头去看天空那朵白云，他何其有幸，这一生能遇到一个这么宠爱自己的人。

    明明他的成长让她遍体鳞伤，她却为他开心。

    赫连想到后面即将做的事，心头微酸，指尖在她掌心写：师傅，你该告诉连儿了，你收养连儿的目的。

    上元怔了片刻，接而释然的笑，“为师啊，就想给你带来快乐，让你感受到幸福，你信不信？”

    “为师收养你只是想将你养成一个阳光正义的人，就这么简单。”

    赫连轻笑，在她手上写：信。

    上元却是感应到连儿今天情绪的异样，“连儿，你怎么了？”

    赫连微颤，双臂收紧，将她牢牢环在自己怀中，良久，才挤出几个字。

    发自肺腑，“师傅……你走吧。”

    上元却心有灵犀般，猜到了他这句话。

    仓皇的摇头，“师傅答应过你，永远不会离开，不会消失。”

    她转过身，伸出手急促的去摸他的脸，在他肩膀一侧扑腾良久。

    赫连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嘴角勾起灿烂的笑，宛如从前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在师傅面前笑得朝气蓬勃。

    “师傅你摸，连儿一点也不难过，连儿很开心。”

    上元抚摸良久，手掌触感下，确实是熟悉的少年灿烂的笑脸。

    “就算如此，为师也不会离开的。”她喃喃自语。

    少年将她拥得更紧，胸膛贴着她的后背，侧着头，温柔的亲吻她的脸颊。

    “你没有失言。”他一边吻一边低语，“是连儿不要你了。”

    被赫连的反常弄得很是急躁，上元摇头躲避着他的吻，“为师听不到你说什么！你写出来！”

    她一个侧头，他精准的捕捉到了她的唇，再也不允许她离开，在那里辗转。

    上元张口欲骂，却被他灵巧的舌滑入，如凶猛的入侵者，在她唇齿间搅动，堵住了她所有的声音。

    上元也在与此同时，尝到了咸咸的味道，那是自他脸颊滑落流入嘴角的泪。

    他哭了。

    赫连的吻，深情又绝望。

    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就像师傅想让他开心一样，他只想要师傅健健康康。

    他凤眼微睁，看到师傅雪白的小脸上倏地出现了一道血痕，心中一窒。

    师傅的陪伴多上一分，便会伤她自身十分。

    他离了她的唇，抵着她的额头，轻笑，“师傅，我知道你是假的，我也知道这个世界是假的，可是师傅的情，连儿永生铭记。”

    话音一落，上元只见满虚空的记忆碎片都在迅速炸成了粉末。

    她已经猜到那孩子最后说了什么。

    如今，连儿连挽救的机会不都曾给她，毅然拒绝的将她驱逐了这个
世界。

    上元紧紧抓住赫连的手，虚空世界里的记忆粉末似龙卷风一般席卷着她，想要将她刮离他的身旁。

    上元仓促的大喊，“去遥尼疆找钰寒宁、去京城找薛尧，你永远不是一个人！”

    另一边，伏坤树内，红衣赫连俊冷的脸已然挂上了怒意，他抵着打坐女子的眉心开始发力，“入戏太深，再不走就没有时间让你走了！”

    赫连看着一股跟自己气息有几分相似的神力忽地卷起了师傅，蔚蓝的天空也在此刻出现了裂痕。

    可师傅仍是将他的手抓得紧紧的，她已经是满目泪花，“连儿……连儿……”

    赫连眼眸微动，安静的一根一根掰开上元紧紧抓着她的手指。

    “师傅，快走吧。”

    然后，静静的看着那股神力将师傅卷离消失不见。

    他仿若失了魂，这周遭的一切再也勾不起他的喜怒哀乐，这世上的一切，再也引不出他的爱恨情仇。

    天地茫茫，唯有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