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中这一卷竹简缓缓卷起、轻轻地放在身前几案之上,公子嬴芾此刻的面容之上是满满的阴郁之色。
在收到这一道消息之前,公子嬴芾从没有想过自己的母亲芈八子竟然与人私通,而他更没有想到那个私通的对象竟然会是义渠王义渠骇。
端坐在几案之后许久,公子嬴芾再一次地将几案之上的那一份竹简摊开,他的目光从那一个个篆字之上划过。
数息之后,公子嬴芾双目之中的阴郁逐渐转化成了愤怒, 与此同时一股熊熊的怒火正在他的胸中越烧越旺。
当熊熊怒火最终占据了整个心神之后,公子嬴芾再也压抑不了自己心中的那一份愤怒。
将手中的这一卷竹简迅速卷起,公子嬴芾用尽全身气力,将掷在了自己前方的地面之上。
伴随着一阵竹简摔在地面之上的声响,公子嬴芾猛然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向着前方充满愤怒地咆哮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听见书房之中伴随着竹简坠地而响起的咆哮声,书房门外一名跟随公子嬴芾多年的近侍立刻意识到了必然有大事发生,不带半分犹豫地便冲进了房间之中。
脚步刚一踏进书房的房门, 这名近侍的视野之中便浮现出了公子嬴芾那一脸的愤怒,以及自己脚下的一片狼藉。
感受到前方公子嬴芾的愤怒,这名近侍本能地便跪倒在了书房的地面之上。
下一刻,只见这一名近侍一边匍匐在地捡拾着散作数片的竹简,一边出声安抚起了此刻已然陷入暴怒之中的公子嬴芾。
“公子息怒,公子息怒……”
听到这名近侍的话语,公子嬴芾心中的那一份怒火不仅没有消减,反倒是有愈演愈烈之势。
息怒?
在他的身上发生了这种事情,又叫他如何息怒?
自己费尽心机想要去拉拢的盟友,如今却和自己的母亲私通,这种事情叫他如何息怒?
在这一刻,已然处于暴怒之中的公子嬴芾恨不得当即提佩剑入甘泉宫,将那义渠王义渠骇斩杀当场方能除他心头之恨。
只是心中仅存的一丝理智却在提醒着公子嬴芾,他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许久之后,紧紧握住腰间佩剑剑柄的左手轻轻松了开来,公子嬴芾脸上的愤怒也已然消失了大半。
缓缓抬起头来,将视线投向此刻已然将那一片片竹简捡拾完毕的那近侍身上, 只听公子嬴芾带着一股平静缓缓说出了一句命令。
“你先退下吧。”
“公子……”
听到公子嬴芾这一道命令,这名近侍还想要再说些什么。
但是当他抬起头来向上一看,公子嬴芾此刻脸上已然没有刚刚那种暴怒神情,这名近侍心中的那一份担忧这才缓缓消减了下去。
“遵令。”
迅速从地面之上站起身来,向着前方的公子嬴芾回了一声之后,这名近侍这才缓缓退出了书房之中。
看着自己视野之中的那道身影缓缓消失在眼前,公子嬴芾从胸中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带着一股有些复杂的神情再次向外看了一眼,公子嬴芾缓缓坐回了自己的坐席。
公子嬴芾缓缓伸出自己的右手,从身前几案之上那一堆被自己摔坏的竹简之中轻轻拾起一片竹片,与此同时他的大脑开始飞快地运转了起来。
如今事情已然发生、大错已然铸成,公子嬴芾知道自己就算是真的将那人杀了,也已经于事无补。
既然如此倒不如想一个办法,将这一件坏事利用起来,成为自己对付秦王嬴稷的一柄利剑。
思绪飞快流转的同时,公子嬴芾的右手在竹片之上轻轻地摩挲着,忽然一阵刺痛从大拇指的指肚之上传来。
刺痛打断了公子嬴芾的思绪,等他将目光看向刺痛的指肚之时,一根小小的木刺就这么出现在了的视野之中。
虽然只是一根小小的木刺, 但是此刻刺入血肉之中的它,却让公子嬴芾感受到了一股有些强烈的疼痛。
视线轻轻打量着这一根木刺,感受着指肚之上不断传来的疼痛, 公子嬴芾的嘴角却是勾勒出了一丝意味莫名的笑容。
在公子嬴芾看来,如今那甘泉宫之中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是这一根木刺,而他嬴芾要做的就是将这一根木刺深深地扎入兄长嬴稷的血肉之中。
公子嬴芾要让兄长嬴稷感到疼痛,他要让兄长嬴稷感受到那一股从内心之中传来的疼痛。
最好是让兄长嬴稷因为这件事情和母亲芈八子彻底决裂,这样他就能够从中谋取到属于他自己的那一份利益。
打定了这一个主意之后,公子嬴芾的思绪再一次地快速流转了起来,一道道计策迅速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对于这一件事情,公子嬴芾并不准备过多参与,他想的是在背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这一切。
如何既能降低自己在这一件事情之中的存在感,又能顺利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便是如今公子嬴芾如今所思考的一个问题。
沉思了片刻之后,忽然一道灵光在公子嬴芾的脑海之中出现,他立刻意识到有一个人便是他完成这一切最好的人选。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身居静泉宫之中的惠文太后。
双眼之中一道喜色闪过,下一刻心中已然有了几分谋算的公子嬴芾迅速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
视线再一次转向书房房门方向,只听公子嬴芾向外大喊了一声:“来人啊。”
“公子,小人在。”
一声应答之后,一道身影快步踏入了书房的大门,并最终站在了公子嬴芾的身前。
此人不是刚刚那名近侍,又是何人?
看着身前这名自己小时候便跟随着自己、一直从宫中服侍到宫外的近侍,公子嬴芾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我问你,你在甘泉、静泉两宫可有相熟之人?”
“公子应当知道小人自小便进入宫中,这些年来和宫内之人相处倒也融洽。无论是在甘泉宫中还是在静泉宫中,都有小人的旧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公子。”
虽然不知道公子嬴芾究竟要做些什么,但是身为他身旁最为亲近之人,这名近侍还是将自己的所有情况和盘托出。
听到这名近侍所说出的话语,前方的公子嬴芾双眼之中立刻便有一道亮光闪过。
“贴耳过来,我有一件事情交由你去办。”
当听到公子嬴芾的这一道命令之后,这名近侍脸上一股狐疑之色走到了公子嬴芾的身前,然后将自己的耳朵轻轻贴了过去。
接下来,在这名近侍有些震惊的神情之中,公子嬴芾将自己的计划向他缓缓说了出来。
……
时间如同关中大地之上那一条渭水一般匆匆流过,咸阳城再次结束了一日喧嚣,陷入夜晚那漫长的宁静之中。
就在黑夜逐渐笼罩了整个咸阳城之时,咸阳城以东的静泉宫中,惠文太后却正在和武王后正在议论着什么。
“你说的都是真的?”
此刻惠文太后的视线死死地注视对面的武王后,她的双眼之中满是一股难以置信的神情。
并不是惠文太后大惊小怪,实在是武王后刚刚所说的那一件事情实在是非同小可。
面对着惠文太后投射过来的目光,武王后带着几分与对面惠文太后一般无二的惊骇重重地点了点头。
“起初,听到这件事情我也不信,但是我派出去的几个人全都亲眼看见义渠王从甘泉宫中走出。”
当听到武王后说出的这一个消息,惠文太后眼中的那一份惊骇几乎都快要溢出来了。
这一刻,惠文太后只觉得自己的天、秦国的天都快要塌了。
堂堂一国太后竟然和他人私通,私通的这人还是与秦国有世仇的义渠王义渠骇。
如果这一件事情传出去,必然会在秦国朝堂之上引起一番震动,甚至会是一场天翻地覆的灾难。
数息之后,意识到这一点的惠文太后迅速将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下来,眼中的那一抹惊骇也逐渐转化为了一抹镇定。
心中思绪飞快转动,下一刻惠文太后对着身前的武王后郑重说道:“如今大王的车驾还在回返咸阳路途之上,咸阳城中能够主持大局的乃是已然回返的严君、甘茂两位丞相。”
“你连夜亲自前往一趟严君的府邸,将这件事情告知严君,询问他如何处置。”
“记住此事事关重大,除了你我二人之外,不可有第三人知晓。”
听着对面惠文太后一脸郑重的嘱托,武王后心中立刻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脸上带着一抹郑重之色,只听她轻声回道:“母后放心,此事我知道轻重。”
“好,还有……”听到武王后的答复,惠文太后将注意力放在了另外一件事情之上,“你派出去的那几人如何处置的?”
“我已经将他们安排在了宫中一个隐秘的地方,绝对不会有外人能够找到他们的。”
听到武王后的这一句话语,惠文太后忽然脸色一沉,双眼之中顿时放射出了一道寒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