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口一般和工艺相关,每一个大窑,都有独家屹立百年传承的手法。
同一个物件不同窑口烧制出来,也有千差万别。
古代窑口最神秘的莫过于柴窑,据说是五代时期被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取代的那个后周世宗柴荣创设,窑口应位于河南郑州,其瓷有着千古第一名瓷-柴窑瓷的美誉。
除了有众人传颂的“雨过天晴云**,者般颜色做将来”,还有“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的盛赞。
这些可是其他窑口拍马也赶不上,或者差强人意的地方。
不过眼下这个小碗明显不是柴窑工艺,我端起来用拇指细细摩挲,闭上眼感受它的形制。
很舒服,曲线凹凸,坯延流畅,浑然天成,至少是个古件。
我眼睛一亮,心道看工艺应该是个元代的东西。
因为不同工艺,对烧制的气氛和燃料掌控是不同的,这种差别在陶瓷器上多少会留下不同的特征。
可能外行人一眼瞧不出什么,不过懂行人还是很容易分辨的。
比如定窑瓷器采用覆烧工艺,烧成的器物口沿无釉,圈里人叫做“芒口”,有芒口的,多半就是定窑产。
眼下这个小碗应该是元代工艺。元代烧制青花瓷时,采用的是脱坯脱出来的,而非传统的手拉坯,他们的区别就在于拉坯薄厚较均匀,脱坯摸上去则会高高低低,不很均匀。
小碗曲线凹凸,必是脱坯工艺。
我看向董俊,尝试问道:“元代的?”
他和陇右道同时笑着点头。
他们既然承认,就证明此处并非是缺口,这碗的确是元代无疑,那么就不是赝品,而是后代仿造。
我翻过来调过去又看了几遍,心里不由纳了闷了,没看出其他不对的地方啊,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失笑道:“献丑了,眼拙,没瞅出来哪不对。”
大头一听来劲了,就跳出来,吃了熊心豹子胆般指着陈满弓嚷道:“你看看你看看,老家伙,二爷都说不是假得了,你们不会真搞个真家伙来吧。”
他这一说我更尴尬了,赶紧解释说:“我可没说是真的,是我自己没看出来哪里不对劲。”
陈满弓作势要揍人,大头一溜烟跑回去老实坐着了。
董俊笑着起身,边走边道:“以二爷年纪,眼力有这个火候已经是难能可贵了,我们来带的这几件货物也不是一般的赝品,否则怎么去砸曹家的招牌,看不出也算正常。”
他走过来将小碗举起,给我们看碗又狐疑道:“这几个字看着没问题啊。”
又补充说:“肯定不是现代的东西。”
他微微一笑,解释道:“这东西是蒋先生带来的,其实他不说,先前我们几个看到也没瞧不来不对劲。”
蒋先生扶了一下眼睛,点点头说:“好几个老先生都栽跟头了。”
听他一说,我们越发好奇了。
董俊拿起小碗,徐徐说道:“款可以表明一件瓷器的时代、制作者、窑口等等,也是鉴定古瓷器的依据之一,不同的朝代,书款的方法、书体和笔法,以至书款的部位都有所不同。”
说着他接过蒋先生的一枚放大镜递给我,“元明清三朝古董瓷器大多是青花为主,如果用放大镜照一下,会发现多是深厚下沉,是后世绝难仿效的特征。”
我接过来辨认了一番,却有些尴尬的递还回去,因为并没有看出什么。
陇右道哈哈一笑,讲解道:“元朝盛行书法字体,又称元代书法,元初书法总的情况是崇尚复古。文宗天历初建奎章阁,专掌秘
玩古物,元文宗常幸奎章阁欣赏法书名画,书法一度出现兴盛局面。他本人也对此十分痴迷,主张书画同法,注重结字的体态,并且后世几代皇帝都继承了他的风格。
所以当时一度兴起了文宗体,在民间也是风靡一时。
你再看这小碗的瓷色,一种介于白釉或青白釉色调之间的瓷器,它与青白瓷最大的不同是,一般白瓷釉是透明釉,枢府釉温润而不透明。
由于釉色类似鸭蛋青色,所以人们又称它为卵白釉瓷。
明初的曹昭,在洪武时期写的《格古要论》一书《古饶器》条中说:‘元朝烧小足印花者,内有枢府字者高。’曹昭是看到了印花中有字样的瓷器而写的。后人相沿成袭将此器称为枢府瓷。
而这枢府瓷是只有元代在景德镇设立的浮梁瓷局才有烧制。”
董俊笑呵呵的拿过小碗再次指给我看:“官窑的话印款肯定要使用文宗体,白捡的马屁不拍白不拍。但你看这字的字体和笔法。道光以后的款字泛青则散涣,而且浅淡上浮。这款乃是道光后的款。”
我大吃一惊,同时也心里也充满疑惑,脱口而出道:“不对呀,看字应该是烧制后就印上去的,并非是后世伪造的。”
这回轮到蒋先生,他走过来将小瓷碗接过去,举起来顶着阳光解释道:“没错,字确实是烧制后印上去的,但底不是,这个小瓷碗当时应该是个残品,有能工巧匠将瓷碗的底部打磨后,又找来一个道光时期同等大小的碗底嵌上去的,啧啧,这手艺堪称巧夺天工,我手下很多掌柜的都打了眼。”
我们不知情的几人都吃了一惊,我接过来用蒋先生的放大镜仔细端详,最终感叹道:“一点做活的痕迹都没有,厉害,实在厉害。”
大头也不信邪的拿过去看,好半天砸吧砸吧嘴,伸出大拇指撇撇嘴道:“牛逼,这就是斗口神器啊,不知情谁也看不出来。”
小何也唏嘘道:“这手艺绝了,只是不知道这工匠还在世不在世了。”
修补肯定要在道光后,民间卧虎藏龙,有这样鬼斧神工的手艺人也不奇怪。
“那这不天下无敌了。”大头哈哈笑道。
我摇摇头,打击道:“别高兴太早,如果这玩意没人能看出来,蒋先生是怎么发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