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八重

八重村是个很小的村子，但神社却建的很大，人们虔诚地供奉着狐神稻荷神，祈求神明能够降下安宁和幸福。

在神社中居住着的，是负责守护村子和侍奉神明的八重一族。

此时，豪华的神社内，有着两个粉发的小女孩。较小的一个躺在被褥里，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患着某种病症。较大的一个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褐色的药汤，一手扶着妹妹的背，一手将药碗慢慢靠近妹妹的嘴唇。

“凛，来，把药喝了，病就会好起来了。等你的病好了，姐姐明年带你去后山看樱花，就像以前一样。”八重樱一边喂妹妹喝药，一边勾画着未来的图景。

这不过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愿望，等妹妹的病好了，等来年的春天到了，等后山的樱花开了，自己就可以带着妹妹去看樱花了。到了那时候，凛一定会很开心，会露出最美丽的笑容，比那漫山的樱花还美。

八重凛小口喝着褐色的药汤，不时还小声咳嗽着，溢出的药汤顺着嘴角流淌而下，在白皙的肌肤上划出一条褐色的痕迹。

药汤极苦，每咽下一小口，小女孩的眉头便紧一分。

其实，凛的心里清楚，药汤对自己的病情并没有多大帮助。父亲不知请过多少医生，但每一个都一筹莫展，只是开了个简单的固本培元的药方。

而且，村子已经连续几个月没有下过雨。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再没有雨水的话，今年的收成就完了，来年也不会有樱花了。

即便如此，凛还是努力喝着每一口药汤。因为这是姐姐亲自熬的药汤，只有自己喝了，姐姐才会感到些许的安心。这也是凛唯一能为姐姐做的事了。

看着凛喝完最后一口药汤，樱不安的心才平静了些。她将空碗放下，用手帕轻轻将妹妹嘴角的药汤擦去。动作很温柔，生怕用力过大伤着了怀里的小人。

扶着妹妹躺下，重新盖好被褥，樱又叮嘱了几句，才端着空碗离开了。

樱走后不久，一位穿着黑色羽织的年轻男子轻轻走了进来。

看到来人，凛虽然卧病，但严谨的家教还是让她挣扎着跪坐起来，轻声叫道：“父亲。”

眼见凛要起来，男子急忙上前，按住了凛小小的身体，略带责备的说道：“都说了多少次了，你既然病了，就不必管这些礼节。”

听到父亲的责备，凛低头不语，一副认错的样子。

看到凛的样子，男子叹息了一声，他怎么能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倔强呢。虽然外表看着温顺，心里却死倔死倔的。

男子坐在女儿身旁，轻轻抚摸着女儿柔顺的粉色长发，眼里满是忧伤，轻声说道：“昨天和你说的，你都记住了吧？”声音极轻，如自言自语一般。

听到父亲的问话，凛的身体一僵，片刻之后又恢复过来，轻轻的回答道：“凛都记住了。”

“如果有其他选择的话，我……”男子没有说下去，半响，才又重新开口，“这都是八重一族的使命。”

声音很轻，也很坚定，不知是为了说服女儿，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

一天之前，神社中的大厅里，一位穿着黑色羽织的男子坐在上首，一群衣着各异的村民则各自坐在两旁。

“神主大人，今年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下雨了，应该准备祭祀了！”一个村民叫喊着。

“是啊是啊！田地里已经断水好久了，就连汐见川都快见底了。”另一个村民附和道。

“村子里已经有半数都断水几天了，再这样下去，我们连神社的用水都无法供应了！”一名老叟大声喊道。

神主静静听着村民七嘴八舌的发言，待村民平静些许之后才沉声说道：“那依你们之见，该如何做。”

听到神主的发问，村民们顿时安静了下来，哪怕他们来之前都已经商讨好了方案，但谁也不敢说出口。

许久，一位老妇抬头看向神主，上身身体拔高了几分，厉声说道：“根据祖上流传下来的方法，遇到这种大旱，必须献祭巫女一脉的童女。”

此话一出，大厅中立刻一片死寂，连众人的呼吸声都微不可闻。大家都默默看着自己眼前的地板，竭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大家都知道，这一代的巫女一族有着两个女孩，其中较小的一个常年卧病。此时正逢大旱，眼见着快要养不活了，拿来献祭给神明不是正好吗？既不用死更多人，又能够取悦神明。

当然，这事大家平时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谁也不敢触神主的眉头。毕竟，八重一脉都是侍奉神明的一族，他们就是神明的代言人，在村子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但现在，大旱了这么久，再不进行祭祀的话，村子都快要没了，谁还管得了神主呢？

听到此话，神主立刻盯着开口的老妇，眼中似有利剑，要将老妇的心剜出来，看看她怎么敢说出这句话！

面对神主锐利的眼神，老妇先是一怕，但又想到与自己谋划的村民，立刻毫不相让的回视着神主，继续叫道：“别忘了，我们供奉你们八重一族，你们也要给我们提供保护。这是你们的责任，难道你想逃避吗？”

面对老妇的责难，神主神色不变，只是眼神更加锐利了。

有了老妇的开头，其他村民也都叫嚣起来，囔囔着要举行祭祀，要为神明献上巫女一脉的童女。

神主可以无惧一个人的责难，但当所有人都乱起来，他也无能为力。

良久，他大喝道：“够了！”

村民们顿时停了下来，看向了神主。

“祭祀会如期举行的，你们都回去吧。”神主说完，高大的身体似漏气一般垮了下来。

听到这话，村民们明白神主已经妥协了，全都面露喜色，纷纷起身告退。

待村民离开后，宽阔的大厅便只剩下穿着黑色羽织的男子，所谓的神主。他呆呆看着空旷的大厅，心里闷闷的，似塞了块千斤巨石，那块名为“八重”的巨石。除此之外，再也塞不下一位父亲对女儿的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