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意识

“进来吧。”推开门，啪嗒一声打开电灯，符华对着门外的两人道。

“打扰了。”尽管是一路跟随着眼前之人来到此处，温蒂还是礼貌地道了一声，才带着明羽踏进了符华在沧海市的住所。

看着应该是早就见过面，但记忆里却是一片空白的两人，符华心底也不禁有些唏嘘。

在来这里的路上，温蒂已经给她介绍过大致的情况了。

据少女所说，在她还位于天命的时候，她和这位明羽应该是一种近乎师徒的关系。

想到这儿，符华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了正好奇地左顾右盼的灰发男孩身上。

明明没有在对方身上感知到律者核心的存在，可明羽却能畅通无阻地使用律者权能……这样的人，真的是她的徒弟吗？

过去的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尽管很难以置信，但那造诣不在她之下的寸心拳法是做不得假的。而且，拳路还能清晰看到太虚剑气的痕迹，显然对方也曾修习过太虚剑气的法门。

如此说来，她和明羽的师徒关系倒也说得过去。

而且，若是静下心来去认真感受，她也确实能从明羽身上感到一种似有若无的亲切感，仿佛对方对她来说真是什么重要存在一样。

可是……除了这份亲切感以外，她也同时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警觉。对于失去记忆已经很熟悉的她知道，她和明羽的关系绝不只是纯粹的师徒那么简单。

就如同她脑海中残留着的对天命和奥托的警惕一样，在失去记忆之前，她一定从明羽身上看到了某种极具威胁性的东西。甚至，她超负荷使用羽渡尘很有可能就与此有关。

但即便残留的情绪依旧强烈，具体的事情她却是一件也记不清了。

再一次，符华深深地体会到了记忆缺失的危害。

而且，更加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个明羽竟然也失去了记忆！

以她这段时间收集的情报与资料来看，幽兰黛尔和明羽都已分明是不逊色前文明融合战士的强者了。她怎么也想象不出，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危机，才能让明羽这样的人遭受如此严重的伤害。

她的失忆是由于羽渡尘的后遗症，那明羽的呢？

最有可能对对方造成失忆结果的，就只有她手上的羽渡尘了……

摇摇头将这个想法抛开，符华心底不禁哑然一笑。

若明羽的伤真是她用羽渡尘造成的，那对方是不可能来找她的。更何况，她也没有从温蒂身上感知到丝毫的敌意。

哪怕羽渡尘已经近乎完全损坏，这点辨认敌我的力量她还是有的。

有些奇怪地看了神色纠结的符华一眼，温蒂自是猜不到对方那复杂至极的心思。亦或者即便是猜到了，她也不会去如何在意。

对她而言，符华即便来头不小，不仅是前文明纪元遗留的融合战士，还是神州传说中的赤鸢真仙，可这一切于她都没有什么区别。她唯一在乎的，只是对方能否帮助明羽恢复记忆。

环顾打量着这栋位于沧海市郊区的独栋别墅，温蒂不由暗自点了点头，眸中升起几分赞赏。

以独居的标准来看，这栋房子确实有些过于大了，但家具摆设却很井井有条，没有丝毫的杂乱，一如符华这个人一样。

屋内陈设简单，除了必要的家具外，并没有太多的装饰品，地板也是打扫得一尘不染，光可鉴人，角落里还对着几个褐色的大瓷坛。

等等……瓷坛？

直直盯着那几个与房屋装修风格有些出入的大瓷坛，温蒂眼里涌现出几分好奇来。

“这么说来，你们之所以找我，就是为了给明羽恢复记忆？”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赶在少女开口之前，符华就出声问道，一边招呼着两人在客厅沙发上坐下。

盯着符华那平静无比的蓝色眸子看了好一会儿，温蒂扭头又看了眼那几个大瓷坛，脸上有些迟疑，她总觉得对方在故意转移话题。

没有从符华眼中看出什么，温蒂只能轻叹口气，道：“没错。这段时间以来我试过了许多方法，但效果都……”

说到这，少女不禁一顿，目光看向了身旁神色如常的男孩。

自明羽苏醒以后，她把能想到的方法都在对方身上试了一遍，可……尽管不能说是毫无收获，但也确实没有达到预期的结果。

对于人类来说，灵魂的撕裂是不啻于天方夜谭的事情。甚至即便时至今日，她也未曾听说过能够观测灵魂的手段。倘若真的有人可以做到分裂灵魂，恐怕也难逃陨灭的结局。

就如同对于律者而言，核心的剥离也往往意味着死亡一样。

哪怕是对于明羽这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近乎神明的存在而言，灵魂的损失依旧是难以承受的创伤。少女心中甚至隐隐有种预感，除非她能够找回明羽缺失的那部分灵魂，否则对方就永远不可能恢复全部的记忆。

“你手上掌握着意识之键，如果真的还有什么手段能够让他找回记忆的话，那就只有这种可以直接触及意识的力量了。”直直地看着符华的双眼，温蒂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

听到温蒂的请托，也明白了问题的关键，符华却没有立即出声应下。

眼睑微垂，符华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掌，拳头握紧又松开。

见到了符华的沉默，温蒂也没有出声催促，留给对方一个充足的考虑时间。

即便明羽记忆的恢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和明羽也找了符华相当长一段时间，可此刻对方已经出现在了她面前，她心里倒是不如何着急了。

更何况，灵魂和记忆这种复杂的东西，也是急切不来的。事实已经证明，顺其自然才是最有效的手段。

看着沉默中的两位少女，明羽眸光转动，有心想说什么缓解下这沉重的气氛，但一想到温蒂对自己的告诫，他还是顺从地保持了沉默。

人类与崩坏兽的结合体，尽管掌握着不错的力量，但对他来说，这种力量还是太过孱弱了。虽然他不认为对方能够帮到自己，可既然温蒂相信这一点，他也不至于这般无情地去打破。

“这几天出现在沧海市的崩坏兽，都是你们在背后控制的吧？”良久，符华终于推了推鼻梁上的红框眼镜，打破了这份漫长的沉默。

今夜她之所以会出现在那里，其目的就是为了阻拦突然出现在沧海市的崩坏兽。

可在她赶到了现场后才发觉，这些崩坏兽与她此前见过的完全不同。虽然同样是在进行破坏，可它们却只是在公园和广场一类的公共场所大闹一通。

不仅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连建筑的损坏都寥寥无几，简直……就像是刻意在引诱什么一样！

而事实也证明，她的直觉并没有错。

纵然她是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那些崩坏兽，但终究还是没有能逃过温蒂和明羽的追踪。

“……是。”眼角余光看了下身旁没有丝毫动容的明羽，温蒂心中暗自一叹，却并没有对此多做解释，而是坦然应了下来。

明羽能够控制崩坏兽，这是她近段时间才发现的事情。

在拥有侵蚀之键的时候，明羽可以凭借侵蚀的力量去操纵那些崩坏兽。而如今，在失去了侵蚀之键后，他却并未丧失控制崩坏兽的能力。

甚至与使用侵蚀之键时相比，现在的他对于崩坏兽的操纵更接近于一种本能，仿佛他天然就是崩坏兽们的共主一般。

催生、指挥，在彻底地失去了律者核心后，明羽反倒恢复了律者对于崩坏兽的统率能力。

“想要找到沧海市的守护者，这是最快的方法了。”毫不避让地迎上了符华的视线，温蒂半点儿也没有掩饰自己的目的。

哪怕丧失了大部分力量和记忆，符华的反侦察意识也远非常人可以比拟的。在一座近四千万人的大城市里，她即便是用上了风之律者的力量，想要找到一个特定的人也不啻于是大海捞针。

在连续几天的徒劳无功后，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尽管琪亚娜的情况还算稳定，留给她和明羽的时间应该是相当充裕的。可若继续这样毫无进展下去，一旦有意外发生，她就会失去对于局面的控制能力了。

“抱歉，关于明羽的记忆……”目光扫过了一旁面色沉静的灰发男孩，符华微微一顿，才用沉重了几分的语气道，“我无能为力。”

“怎么会！？”身体猛然坐直，温蒂脸上露出几分急切来，“如果是那些崩坏兽造成的破坏，我已经做过善后了。”

即便是借助了崩坏兽引符华现身，可若是有人因此而受伤的话，少女心底也是过意不去的。不单单是那些建筑的赔偿账单，就连那些“群众演员”的精神补偿费，她也是有暗中支付的。

“不，与那些崩坏兽无关。”摇了摇头，符华脸上认真不减，看向明羽的视线却愈发凝重了起来，“虽然羽渡尘的确能作用于意识，但……”

说到这，符华不由停了下来，眸里光芒闪烁，像是在斟酌措辞一般，许久才继续开口道：“前提是，对方的意识还属于人类的范畴。”

“什么意思？”温蒂顿时愣住了。

“在你们刚刚现身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使用羽渡尘了。”扭头看向了呆滞中的律者少女，符华阐述了另外一个事实。

“嗯？”眨了眨眼，温蒂更加困惑了。

羽渡尘的力量，当初她和符华在天命总部短暂对峙的时候，她就已经感受到了。

与那时相比，纵然对方的力量衰退了许多，可怎么也不至于像今晚这般毫无影响吧？

即使她看到了那些羽毛，可若非符华主动提及，温蒂怎么也想不到对方已经使用了羽渡尘。

除非……羽渡尘的作用对象并不是她？

想到这儿，温蒂的目光也反应过来似地落在了明羽身上。

“意识的权柄吗……可惜，这种弱小的力量对我是没用的。”仿佛是猜到了少女的想法一样，明羽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评价道，像是高台上的看客点评小丑的表演一般。

不可否认，虽然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残破不堪，连那柄神之键都已到了完全报废的边缘，但论起对于力量的掌控来说，对方还是做得不错的。

只可惜，力量上的绝对差距不是凭借技巧就可以抹除的。

如果是其他的能力，或许还有可能对他造成一些影响，但唯独在意识的领域里，人类是不可能触及到他的。

砰！

“干什么啊？”高高在上的倨傲瞬间散去，明羽捂着脑袋看向身旁面无表情地揉着手腕的黑发少女，眸里尽是委屈。

瞥见了明羽的变化，温蒂顿时暗自松了口气。

尽管知道这是因为失去了记忆的缘故，可她还是很不喜欢明羽摆出那副高傲模样来。哪怕对于一位神来说，明羽完全有资格俯视这个世界，即便他此时连灵魂都尚且不完整。

“到底是怎么回事！？”瞪了男孩一眼，温蒂没好气地道。

“……简单来说，就是她的力量太过弱小了。”看着少女撅着小嘴神情不悦的模样，明羽连忙解释道，脸上满是讨好的笑。

“弱小……”听到明羽的评价，符华眉角微挑，却终究没有反驳什么。

在今晚的战斗里，哪怕她已经是竭尽全力地使用羽渡尘了，可还是连丝毫的阻挠也做不到。

这其中固然有着力量衰退的因素，但更大程度上的，是明羽的意识形态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

对于意识的探讨，向来是全世界人类共同的难题。因为对于人类而言，意识只是一种不可触摸、不可观测的未知存在。

但借助羽渡尘的力量，人类的意识对她而言就如同电脑中的程序一样，成了可以“看见”和“修改”的东西。

单纯的人类也好，降临的律者也罢，他们的意识都是她能够“看见”和“修改”的。

可是，这个明羽……她却完全无法“看清”对方的意识。

在她的视角里，对方就如同一团迷雾一样，即便视线能够触及，但当她真正想要去接触时，却会发觉眼前不过是一团幻影。

可见而不可触，明羽的意识就是这样一种完全超乎了她认知的存在！

如果羽渡尘还完好无损的话，她或许还能凭借神之键的力量去尝试揭开这团迷雾，而现在……

“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终于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所在，温蒂咬了咬嘴唇，看向符华的目光带上了最后的期冀。

好不容易花了这么多时间找到了符华，就这样无功而返的话，她实在是不甘心！

迎着少女饱含期望的视线，符华心下不由一叹，道：“真要说毫无办法的话，倒也并不尽然。”

虽然在她仅剩的记忆里，自己和眼前这两人不过初见，但脑海中残留的些许情绪却令她无法对此事袖手旁观。

心中思衬再三，符华的目光落在了明羽身上，语气也沉重了许多：“但是，这首先需要你的配合。”

“……”看着符华视线中的凝重，感受到了温蒂目光中的期待，明羽只是略想了想便点头应允，“没问题。”

对于这个一见面就向他们动手的人，他虽然心底仍存着几分不满，但既然这是温蒂所希望的事情，他自是不会拒绝的。

而且，他也很想看看，凭借这副残破不堪的躯体和精神，对方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