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糖人,燕蒹葭又瞧着皮影戏有趣,扶苏随着她坐了好一会儿,皮影戏才算是演完了。
期间,燕蒹葭又使唤扶苏拿这拿那儿,本以为能够激怒这厮,不想扶苏从头到尾都是极好的脾气。
心下无奈,她便又道:“扶苏,你可否再去给我买些糍粑过来?我腿走得有些酸了,歇一会儿。”
“好。”扶苏应了一声,随后便转身离去。
直到扶苏离去,燕蒹葭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消失。
她看了眼皮影戏,而后起身,消失在人海之中。
扶苏捧着一袋儿糍粑回来的时候,燕蒹葭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心下有些焦躁,便四处询问了一番,同是看皮影戏的一个孩子给了他答案。
那孩子说,燕蒹葭是自己离开的。于是,扶苏给了孩子一块糖,便转身朝着燕蒹葭离去的方向而去。
那一头,燕蒹葭走到小巷之中。清冷孤月,霜华满地。
她静静然等着,终于看到有人影前来。
“公主,别来无恙。”低沉的嗓音,冷若冰霜,在这黑暗之中,让人深觉疏离至极。
“楚将军,别来无恙。”燕蒹葭笑了笑,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锦衣墨发,星眸俊朗,冷峻而矜贵。
眼前的人,与几日前不同,此时的他,让人看不出一丝人情味。
是了,那个傻小子阿楚,再也不见了。而闻名遐迩的楚将军楚青临,终于回来了。
楚青临缓缓朝着她走来,神色冷然:“公主今日赴约,难道不怕我对公主不利?”
“楚将军或许会,但……阿楚不会。”燕蒹葭缓缓一笑,芙蓉般娇艳的脸容,看不出一丝情愫。
她的确很是冷静,哪怕眼前的人,是曾经与她相依为命的阿楚。
“公主今后,莫要再提一个傻子。”楚青临敛眉:“那些事情,也随风散了罢。”
“好。”燕蒹葭颔首:“今日前来,也只是为了将此还与楚将军。”
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一块玄铁虎符:“给你。”
说这话的时候,燕蒹葭神色很淡,淡的让楚青临有些诧异。
常人皆说,世间女子皆是多情,可奇怪的是,燕蒹葭并不如楚青临所想的那样,对那些过往有半分留恋。
他如今恢复意识,那些与燕蒹葭朝夕相处的回忆却还是萦绕在他的脑海中。故而,方才见着燕蒹葭的那一刻,他只能极力遏制那些情愫。
可燕蒹葭似乎和他不同,他是遏制,而她是淡然,完完全全的淡然处之,轻巧的仿佛不曾有过那些过往。
“怎么?怕本公主在这虎符上下毒?”燕蒹葭见他半晌没有接过这虎符,不禁挑眉:“楚将军放心,今日本公主前来归还本就是有意斩断那些过往,从今往后,咱们也算是两清了。”
对于阿楚的情谊,虽说不是情爱,但也是难以言喻的,故而,在今日收到楚青临的信函时,她便想清了。
一切只是个了断,她不会耍什么心思,相信楚青临也同样不会那么卑鄙。
“两清?”楚青临冷峻的面容有一瞬间划过异样情绪:“好。”
说着他接过燕蒹葭递来的虎符,神色极淡。
“既然本公主归还了一切,那么便先告辞了。”燕蒹葭道:“今后桥归桥,路归路,该是敌人……本公主也一样,绝不心慈手软。”
她勾唇,给了一个最为体面,最为平静的笑。
一切,仿佛如释重负,于她来说,她与楚青临终将是敌对的。
说着,她就要转身离去。
然而这时,楚青临出声道:“公主似乎,有心与我为敌。”
燕蒹葭轻笑一声,道:“楚将军可记得,那预言楚国将灭亡的大蚌?”
冷月照在她的眉梢,她比在建康时消瘦了不少。少女初长,宛若芙蓉绽放,孤芳而独自艳绝楚楚。
“公主都知道了。”楚青临扬眉,显然有几分意外。
“楚家与我父皇有仇,楚将军这般做,也是情理之中。”燕蒹葭似乎并不觉得气愤,只神色平静道:“楚将军和本公主,是立场不同的敌对,将来必定要有厮杀。”
她是燕国的公主,无论楚家的事情是否与她父皇有关,她都会誓死护卫。
说着,她转身,缓缓消失在了楚青临的面前。
望着燕蒹葭的背影,楚青临陷入沉思,只是,他没有说话,更没有阻止她的离去。
心中有一丝空落落,让他不知所措。
……
……
那一头,燕蒹葭方踏出一个小巷子,转而又入了另外一个巷子。
北垣巷子颇多,一到天黑,便让人分不清道路了。
兜兜转转,她越绕越晕,正心下气恼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脚步声。
她警惕的回头看去,便见扶苏容色淡淡,站在她的身后。
心中微微一喜,燕蒹葭正想夸赞他来的及时,不料,扶苏却是率先出声。
“公主如此惜命的一个人,竟然也会为了幽会楚将军,而做出这等子危险的举动。”
三分嘲讽,七分冷漠,此时的扶苏,宛若浑身带刺,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仿佛能扎伤旁人。
“国师这是何意?”原本欢喜的情绪,也因着扶苏的阴阳怪气,被彻底扫光。
“公主似乎很喜欢他?”扶苏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语气依旧冷冷。
“本公主喜欢谁,与国师何干?”燕蒹葭冷笑一声,贴身朝他靠近三分:“难不成……国师这是对本公主当真上了心?”
她盯着他,似乎想要以这般气场与嘲讽,逼他退缩。
扶苏这人,说话做事,素来模棱两人让人摸不清楚,故而这次,每一次,燕蒹葭基本上都能以此将他‘击退’。
然而,这一次,他居高临下,朝着她走去:“怎么,不可以吗?”
不可以对公主真上了心,无法自拔吗?
他越是靠近,她便下意识越是往后退去,狭小的巷子,能退到哪里去?不过两三步而已,她便背靠高墙,退无可退。
“国师做什么?”燕蒹葭脸上的笑意,有一瞬间僵硬,但她还是强撑着,不让自己表现出半分心慌。
她没有料到,扶苏会这般大胆。
“公主不能喜欢他,他身份低微,配不上公主。”扶苏嘴角的笑容,变得有一丝阴暗。
身份地委,配不上……楚青临怎么会是身份低微?扶苏这是疯了吗?竟是胡言乱语起来了!
“国师莫不是受了噬心蛊的左右,失了心魂?”燕蒹葭道:“国师要知道,本公主欢喜谁,与国师没有半点关系!更何况,楚青临身份并不低微,他……”
“谁说没有关系?”扶苏低低笑了起来,宛若一朵黑莲:“即便是受了噬心蛊的影响,我也不愿见着公主欢喜旁的男子……公主可以试试,看看扶苏能不能杀光公主为之侧目之人……包括楚青临!”
她越是为楚青临分辨,他便越是深觉恼怒。
活到这个年岁,扶苏这是第一次这般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性。也是第一次,被一个人如此左右情绪。
“你疯了吗?扶苏!”燕蒹葭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你是修仙练道之人,怎可……怎可乱杀无辜!”
说这话,燕蒹葭其实是怕这狗东西疯起来会对她动手。至于他要不要杀楚青临……这也和她没啥关系。
“公主在关心我?”扶苏低眉望着她,深情至极。
“本公主什么时候关心你?本公主只是……”
争辩的话还未说话,忽而一吻落下,空气凝结的顷刻之间。
霜华满地,星辰点点。
月夜之下,燕蒹葭瞪大眼睛,周身萦绕着的,都是扶苏的气息。
他的唇很是柔软,气息热烈,双唇相触,燕蒹葭的脑子更是再度一片空白。
她的胸口,有异样情绪,乱跳如麻。
直到两人拉开了些许距离,她还沉浸其中,无法思索。
“你……你这是做什么!”她慌乱的说着,连看也不敢去看扶苏。
毕竟只是个姑娘家,素日里如何作威作福,城府深深,也抵挡不住这等子情思万千。
“公主还不明白,扶苏的心意吗?”他的视线落在燕蒹葭的脸上,本该慌乱的心,也一瞬间化成了愉悦。
他承认了,切切实实的承认,他是爱慕这个娇蛮跋扈的公主。不是因为蛊毒,而是他本心如此。
“明白!本公主怎么会不明白?”燕蒹葭深吸一口气,抬眼便见扶苏笑容满面,不由恼羞成怒:“你这登徒子,本公主反正偷香无数,是不吃亏的!该吃亏的是你!”
“偷香无数?”扶苏道:“那既然是偷香无数,为何公主又会因为扶苏这轻轻的一吻而红了脸呢?”
“那是因为,在本公主众多男宠中,国师是最好看的!”燕蒹葭也不认输。
自然,她虽名声不佳,但实际上她从未对府中蛊毒男宠有任何逾越礼数的举动。
她虽纨绔,但也洁身自好,只是喜欢欣赏美人儿罢了。
扶苏闻言,笑容反而愈发深邃:“那是不是可以证明,公主其实对他们皆没有情意,唯独对扶苏……”
“你这狗贼!别胡说八道!”燕蒹葭急切的打断他的话:“人不与狗斗!本公主懒得理你!今日吃亏也是你吃亏!”
说着,她转身,便气呼呼的离去。
小姑娘家家,如此气急败坏,着实少见。本还吃着楚青临醋的扶苏,顿时又觉心旷神怡起来。
吃亏就吃亏罢,左右这亏,他是乐意吃的。
暗处,牧清瞧着自家师父这春心荡漾的模样,不由捂脸。
难道师父觉得,自己在燕蒹葭众多男宠中脱颖而出,是件很骄傲的事情吗?
……
……
扶苏回了客栈,倒是心情颇好,直至第二日,他也依旧很是欢愉,燕蒹葭懒得搭理他,于是第三日,一行人便出发,启程回京。
车轮咕噜噜的转动,燕蒹葭兀自一人坐在马车内,深觉舒适。
但下一刻,她便又觉得不适起来,不为其他,就因扶苏这厮在喊停了马车后,无耻的钻入她的马车之内。
“国师在自己的马车待着,为何又来这儿凑热闹?”燕蒹葭瞪了眼他,尽量耐着自己的性子。
“那辆马车,轮子坏了。”扶苏慢悠悠道:“公主可是允许,暂时收留扶苏一会儿?”
这厮倒是聪明,知道和燕蒹葭不能硬来。如今这马车本就是扶苏的,故而他这委婉而恳求的话,简直无法让人说出赶人的话。
“好。”燕蒹葭道:“但是,国师若是想……”
似乎知道燕蒹葭要说什么,扶苏率先保证:“公主放心,扶苏绝不逾矩。”
听他这么说,燕蒹葭便也没有什么好介意的。更何况,扶苏的确生的好看,不发疯的时候,还是蛮养眼的。
两人坐在马车上,倒是安安静静。扶苏摊开一本书,很是认真,而燕蒹葭则同样捧着画本子,看得不亦乐乎。
她平日里,兴趣爱好,不算少。但多数是不必用功的,正巧,前两日牧清给她寻来了几本‘孤本’,正好可以打发时间。
等到她抽空抬眼,想要放松一番的时候,便瞧见扶苏正襟危坐,神色认真。
狡黠的目光微微一闪,燕蒹葭倒是又起了捉弄的心思。
她轻咳一声,装模作样的问道:“国师在看什么书?”
扶苏轻描淡写回道:“周易。”
“听闻过,应该有些意思吧?”燕蒹葭道。
扶苏道:“有意思。”
燕蒹葭一笑:“那不妨,咱们换一下?本公主也想看看国师的书。”
扶苏从容道:“不必换,公主若是想看,拿去便是。”
“国师是讲理之人,本公主亦然。”燕蒹葭道:“若是国师实在不愿,那么便罢了。”
见她露出叹息的神色,扶苏不由挑眉,他知道,这小姑娘又是一肚子坏水。
心下如此想着,他面上却不露声色,纵容道:“好。”
说着,他将自己的书递给燕蒹葭。
燕蒹葭收下,随即又将自己的书递给扶苏。
扶苏看了看她的书,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再往下翻去,便见一张皱巴巴的纸夹在里头。
好奇心使然,他翻开那皱巴巴的纸。
只一眼,他的耳根子便红了起来,随即连带着脸容也红了彻底。
这污秽之物,也亏得燕蒹葭拿的出手。
见扶苏如此,燕蒹葭更是藏在《周易》后头,笑的乐不可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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