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织造坊赶制完了一批余家定制的缂丝,她人也清闲了下来。
之前以忙的借口不去勤竹苑,如今连邹娘都知道她不忙,若再不去陈培尧面前露面,怕是要惹陈培尧不开心了。
这日在前厅吃完了晚饭,唐九德又要出府,明氏无动于衷。
唐娇看着唐九德的远去的背影眼底不屑。
也不知道外面那个女人怎么折腾的唐九德,瞧着他眼下无神、面色发白、身体虚浮,俨然一副纵欲之相。
放下了碗筷,唐娇先把明氏和唐不凡送回了院子,这才带着胖丫回去。
在往自己院子那边走时,遇到了一个外男。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可唐娇看清了对方身上不是家中小厮穿的衣服样式。
这人被一个婆子领着往西边走,脚步之快生怕旁人发现了他们似的。
那是往二房院子去的方向。
“那是什么人?”唐娇问胖丫。
胖丫也不知道,“前几日我倒听二丫说二爷见了几次镖局的人,也没走镖,好像是让镖局的人打探什么人的消息。”
“知道他在打探什么人吗?”
胖丫摇头。
说到打探人,唐娇想起来了顾有为。
顾有为去京城打探什么人了,唐十安也在让人打探什么人的消息。
有这样巧的事情?
或许是她想多了?
“让二丫盯着,一有消息及时通知我。”
“好。”
两人往勤竹苑走去。
此时陈培尧屋子里,他刚看完了一封信。
邹娘站在旁边给他添茶。
“这唐十安和顾有为打探公子作甚?”邹娘方才也看了这封信上的内容,是京城那边传过来的消息。
陈培尧折起来了信纸,丢进了炭盆,顷刻间信纸被燃烧殆尽。
已经是二月,他还是离不了炭盆。
“或许是怀疑了我这个唐家大少爷的身份。”
邹娘抿着唇,眼圈瞬间红了,“这有什么怀疑的,我儿也确实是唐九德的种……”
年轻不懂事,被那个男人的花言巧语所骗,怀了身孕才得知他要和明家大小姐议亲。
她上门讨说法却被那狼心狗肺的东西利用关系逼迫离开了江南。
不久生下了她的儿子真儿,后来又在活不下去时遇到了余家老爷子,被他安排到了陈府给陈家少爷做奶娘。
后来陈家遇难,他儿子也死在了其中。
大年初一她也是为她那短命的儿子烧纸上香。
陈培尧神色微动,嘴唇动了动道:“抱歉。”
邹娘神色惶恐,“少爷您言重了,夫人和老爷对我恩重如山,若不是他们收留,我和真儿怕是老早就没命了。”
陈家之祸是人为。
要怪,也是那该死的权势滔天司马家。
“少爷也放心,这一路上咱们的人都抹去了踪迹,而且京城还有老爷子坐镇,那些人没有那么轻易就查到您的身份。”
两人这边正说着话,外头传来那娇俏的喊声——
“哥哥。”
这声音像是有些魔力在里头,瞬间在把屋子里沉重的气氛驱散。
“呦,大小姐这许多日子没来了,奴婢这就请进了。”
陈培尧眼底也带上了笑意。
邹娘出来给唐娇打开帘子。
唐娇一迈进屋子就感受到了热气。
“哥哥屋子里怎的还这般热?”
说着她已经掀开了珠帘进来,轻车熟路地坐到了矮榻上。
“哥哥身子还没好利索吗?”
陈培尧眼底带着笑意,用温润如风形容他此时的笑容丝毫不为过。
“还是有些畏冷,你若嫌热就让邹娘打开窗子透透气。”
“不用,别让哥哥受凉。”唐娇制止了邹娘。
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小几,视线对上的一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陌生的情绪。
或许是有段日子没见了,他们一时间恢复不了往日的熟络。
又或者,各自怀着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也不甚清明的心思。
“忙完了?”陈培尧问。
“对,”唐娇尽快找话头,“之前那个黑衣人哥哥还记得吗?醒来后就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我把人留在织造坊那边,专门陪人盯着。”
“这几日那姑娘也没什么可疑的行为,每日要么坐在屋子里发呆,要么就在院子里和那些野猫玩,那脑子也不知道何时能恢复。”
一开始她还对那姑娘怀着警惕,可时间长了又觉得这姑娘还挺可怜的。
“改日我来见见她吧。”陈培尧突然说。
唐娇愣了一瞬,“哥哥,要见她?”
陈培尧点头,“其实,上一次见面我就瞧着她像一个故人,想跟她谈谈,看她是否能记起来什么。”
唐娇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陈培尧竟然和那个姑娘是故交?
他们关系很好?
那是来带陈培尧回京的人?
“那,明日我带哥哥去织造坊一趟吧。”
“好。”
停下了话题,唐娇有些坐不住了,找了一个借口离开。
邹娘端着一碟点心进来没瞧着人。
“大小姐怎么走得如此快?平日非搁在这里坐好大会呢。”
陈培尧看着书,敛着眉眼。
他何尝没发现。
唐娇似乎在避着他。
从大年初一开始。
一旦怀疑了他的身份,她就收回了给“唐尧”的所有亲近。
那顾有为打探他身份,其中是否有唐娇的意思?
想及此,他胸口一阵阵烦躁情绪涌上来。
不是害怕被揭穿谎言。
而是害怕谎言之后,那小狐狸爪牙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