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六、今日就恩断义绝

林玄真瞥了一眼逐雁峰上那只同样尚未成年却对金敏百分百忠诚的鸣禽拱卫，对她招了招手。

当初六大禽族的蛋孵化时，这位大人就在场。

那只雌性云斑伯劳记得她的气息，不敢阻止这位大人接触孔越的行为，更不敢违抗她的命令，只得乖乖地从逐雁峰上飞至归雁台。

云斑伯劳落地化作一身穿淡黄镶黑边衣衫的清秀少女，对林玄真恭敬地行了一礼，道：“金敏女王第十拱卫鸣十，见过玄真大人。”

不愧是鸣禽一族潜力非凡的鸟，声音悦耳动听。

一听这敷衍的名字，林玄真就知道金敏对自己这十二个拱卫多么不上心了。

林玄真对鸣十点了点头，道：“比翼契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鸣十不敢隐瞒，只得一边祈祷正在筑巢的王上快来归雁台，一边解释道：“比翼契是羽族的配偶契约，只要双方自愿交换翎羽置于心口并念诵法诀，即可结下。结下比翼契之后，两鸟不可分开太远，否则双方都会遭受剜心之痛。”

林玄真皱眉，转头看向身后的孔越，不解道：“你怎么随随便便就结下了对你如此不利的比翼契？”

孔越嗫嚅道：“敏敏……金敏说这是互相守护的灵契。结契后，我就能感应到她的危险，及时抵达守护她。她说十二拱卫也没有成年，可能来不及救援……”

林玄真揉了揉额角，叹道：“她说什么你都信啊？”

鸣十在旁说道：“王上并未说谎，比翼契的作用就是互相守护配偶。而且这一代的十二拱卫尚未成年，实力不及王上，更比不上王后——”

“别叫我王后！我把金敏当女儿，要叫也是叫我王太后！”

林玄真：……

鸣十：……

孔越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妥，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总之我才不是王后！金敏如此罔顾我意愿，从未以真心待我！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

说着说着，孔越眼中又聚集了一泡泪，眼看又要落下。

孔越这副委屈模样，叫林玄真想说点什么斥责的话，也说不出来。

这只鸟虽然不太聪明，却难得保有一颗赤子之心。

雾溪森林附近的小姑娘，只能告诉他人族的种种劣根性。

孔越虽然是妖族，但他和孔雀之外的妖族交往很少，更是对刚刚破壳的小雏雕不设防。

老实鸟被骗，并不是老实鸟的错，要怪也要怪那欺骗老实鸟的金敏。

原本林玄真是抱着看戏的态度，但如今看到孔越这副羽毛失去光泽，金红色火焰变弱的萎靡模样，也忍不住生出几分同情来。

“算了，”林玄真决定稍微帮孔越一把，便回头问道，“鸣十，怎么解开比翼契？”

鸣十沉默了片刻，才语带恳求地说道：“若要解开，必须剜心将翎羽所化的印记去除。王上年幼体弱，王后你就体谅一番，忍上一忍，等王上成年……”

孔越听到鸣十的劝说，更是怒火中烧，打断道：“不要叫我王后！鸣十你摸着良心说，我对金敏心有愧疚，把她当亲女儿三百年还不够吗？！”

鸣十：……

她是得了王上气息后孵化的拱卫之一，无法对王上的所做所为提出反对的啊！

孔越深吸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林玄真说道：“多亏了玄真主人，之前十二拱卫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如何解开这比翼契。”

说完，孔越学着辜良教的人族礼仪，深深稽首道：“若是我等下剜出金雕羽后，有什么不测，还请玄真主人答应将我尸身焚毁，洒在雾溪森林里。”

不待林玄真点头，便有一道甜甜糯糯好似撒娇般的嗓音响起：“越越我不许你走！”

话音刚落，一只尚未完全褪去纯白幼羽的雏雕带着那只传信的拱卫鸟，落在了归雁台上。

金敏一落地便化成人形，一双金棕色圆眼，与金刁和金周女王一模一样，眉眼却与金猛有七成相似。

是个漂亮可爱的圆脸少女。

金敏迫不及待地想要靠近孔越，却被孔越灵活地避让开。

之前孔越想要逃离归雁台，和阻拦他的金周女王配偶金猛打斗，留下不少伤，但现在有了林玄真的帮助，已完全恢复。

金猛正在附近的赏雁峰疗伤，金周女王的其他十二王夫驻守归雁台四周群峰，防止上古异兽潮的出现和攻击，暂时不会出现。

短短三百年，金敏的修为已经达到炼灵境了。

十二拱卫中，第一拱卫也有炼灵境，最差的第十二拱卫，也有化妖境后期修为。

这十二拱卫只听命于金敏，且配合默契，同时出手能够抵得上一个血脉觉醒境的大妖王。

孔越心里再清楚不过，这是他离开归雁台，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

他决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对自己一手带大的雏雕难免心软，但孔越知道，金敏的心可硬着呢！

这么想着，孔越就躲到了玄真主人的身后，同时避开金敏的视线。

“金敏。”林玄真拦下金敏，“好聚好散吧！”

金敏能够对十二拱卫下令对比翼契之事保密，也能请求自己的生父金猛出手阻拦孔越逃离自己的掌心。

但她对上玄真，却毫无办法。

毕竟玄真大人是她母亲金周女王都不敢随意指使的人。

而且金周女王只请求玄真在金刁成年之前，看顾金敏一二，换句话说，就是确保金敏不被同源血脉的兄长金刁吞吃掉。

金刁三百年前业已成年，能够克制自己吞噬同源血脉的本能，因此这件事早已被解决。

玄真大人没有任何理由帮着自己胡作非为，尤其孔越本来就和玄真大人是旧识。

金敏瘪了瘪嘴，也是一副泪眼汪汪的样子，对着玄真大人和孔越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那时还小，太喜欢越越了才会那么做的。等我在长大一点，我一定放越越离开！而且解除比翼契很痛的，我舍不得越越痛……”

孔越一听，只觉得气血上涌，立即激动地反驳道：“你舍不得我痛，当初就不该骗我。起初你年幼无知不懂事，那之后你还瞒了我三百年！”

无意中得知真相之后，过往种种蛛丝马迹浮现，孔越越想越气，当即要飞离归雁台，只是在群峰边缘就吐血昏迷了。

醒来后，孔越替一手带大的金敏想了无数种借口，但始终无法劝服自己。

旧事重现，孔越捂住差点炸开的脑门，转过脸不去看金敏的表情。

他知道金敏肯定会摆出一副可怜模样，叫他无法狠下心来。

“算了，玄真主人说得对，还是好聚好散吧！”

过了片刻，孔越才疲惫道：“是我孔越不识抬举，不配王上厚爱。”

金敏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辩解。

她喜欢孔越，便不计一切代价，要将他留在身边。

身为飞禽族的王，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而且她金敏愿意一心一意对待孔越，孔越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她呢？

金敏也委屈，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明明父亲金猛对她的专一赞赏有加，前十二王夫也觉得自己如此深情十分妥当。

至于十二拱卫，他们在她的命令和意愿面前，从来不会有反对的意见。

唯一曾经提出过反对意见的，就是她兄长金刁。

但金刁几乎不来归雁台，只派隼鸿来送些于她有益的天材地宝。

没有人跟她说过，她做的不对，应该要怎么做。

金敏的眼泪也憋不住了。

她抬手抹着眼泪，声音里带上了真实的哭腔：“我不要好聚好散！我以后绝不会逼你做不愿意的事，你慢慢接受我就好了……越越你不要这样对我，我好难受！”

孔越已经收拾好心情，对金敏的话视若罔闻，只请求地看向林玄真，再次恳求道：“玄真主人，若是我出了意外，请务必把我带离归雁台。”

林玄真点了点头，道：“嗯，放心。”

金敏正要开口反对，就被鸣十拉了拉袖子。

鸣十并未解释自己拉住王上的原因。

她和王上差不多大，也没经历过这些，更不如王上聪慧，哪里说得出什么？

鸣十只是直觉，王上再这么闹下去，会更加难以挽回。

孔越面无表情地看向金敏，说道：“金敏，你现在就是在逼我。我一点都不想继续维持这狗屁的比翼契。”

话落，孔越的手化作利爪，“噗”地一声，扎进了自己的胸腔。

有玄真主人在旁看着，孔越相信，自己出不了什么事。

等他解开了这比翼契，重获自由，一定要好好修炼，将来把金敏的这些个长辈全部揍一顿才能解心头之恨！

至于金敏，这一次好聚好散，但下一次再敢到他眼前晃来晃去招鸟嫌，直接打死了事！

孔越一边想着怎么把金敏撕成碎片，一边强忍疼痛把那根紧紧缠绕和深埋在心头的金雕羽扯了下来。

沾满金红色鲜血的金雕羽被血爪拽出，上面还残留着不少碎肉。

浓郁的血腥味让林玄真皱了皱眉，她当即掏出一枚九转回元丹和一枚朱果，塞进孔越口中。

孔越太胡来了。

原本由她出手帮两鸟取出对方的翎羽，也不必这么血腥，还不会那么痛。

不过林玄真也能理解，这是老实鸟发火，不计后果。

孔越咽下九转回元丹与朱果，稍一缓过来，便将那枚金雕羽扔在了鸟巢里。

他吐出一口火，包围了那枚金雕羽，不多时，那金雕羽便在朱雀之火中被焚烧殆尽。

“成功了，多谢玄真主人。”孔越笑着道谢。

他虽然元气大伤，心口也还在痛，但能感觉到神魂上的轻松自在。

还是辜良说得对，在自由面前，爱情就是狗屁！

原本比翼契的存在，让他没有办法伤害金敏，加上以孔越的本性，也不会去故意伤害比自己弱小的生灵，除非他肚子饿或者对方先挑衅。

“金敏，这一次我顾念以往母女……呃，父女情分，不与你计较。今日我们恩断义绝，你若再来招惹我，别怪我痛下杀手。”

“越越……”金敏捂住心口，现在的状况，就是她单方面还受比翼契的约束。

孔越的朱雀羽还在她心上，只要她将其取出，比翼契自然就解开了。

稍加休养，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孔越转身对林玄真道：“此次多亏玄真主人仗义出手。丹药和朱果，我会努力击杀上古异兽，换成灵石还给您的！我是一刻都不能在这破地方待下去了！玄真主人，我先走了！”

不知道是因为解开了比翼契，还是因为吃了枚朱果补充了朱雀精血，孔越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完全觉醒，直接抵达觉醒境后期。

当务之急就是得找个地方闭关入定，等待血脉的完全觉醒。

林玄真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涌动，看了看恢复原本神气模样的孔越，对那点灵石不甚在意，但也懒得说些什么，只点了点头。

孔越轻轻一跃，化成金红色火焰包裹的朱雀之身，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鸣叫后，便冲天而起，徘徊片刻后，向着南边飞去。

等到孔越离开，林玄真才看向两眼通红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的金敏。

毕竟还是个孩子呢！

还是个被所有人捧着的未来妖王。

飞禽族上下、其生父金猛和十二只亲鸟、十二拱卫妖将，自然将金敏的喜怒哀乐看得最重。

至于外来的朱雀孔越，他的感受，与他们何干？

这事理解归理解，林玄真还是支持孔越的。

要不然她也不会给孔越创造这么一个光明正大地解决问题的机会。

林玄真放缓了语气，温声道：“金敏，要我帮你取了那朱雀羽吗？不会弄疼你的。”

“我不要！”金敏捂着心口，后退一步，转瞬化作原形，向着赏雁峰飞去。

“王上！”鸣十没能拦住金敏，一直不曾开口的另一位拱卫当即追了上去。

鸣十也想叹气了，但她区区第十拱卫，在玄真大人面前，岂敢如此。

“王上失态，请玄真大人勿怪。”

林玄真哪里会和金敏计较？

她同样取了一枚九转回元丹和一枚朱果，交给鸣十。

之后，林玄真才重新踏上星辰剑，继续往蓬莱岛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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