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八、杀人容易救人难

追来的虾湫身后还用海水和包裹着整整八团缠绕的浮海带，如放风筝一般，虾湫两只白生生的手里各抓了四根把浮海带扎成团的海草。

林玄真示意控制着飞渡舟的弋努减缓速度，解开防御阵。

只是两个呼吸的功夫，虾湫就带着八团比她人还高的浮海带，落在了飞渡舟的甲板上。

虾湫把浮海带放在飞舟上，仔细引来激流清洁双手后，才抹了抹眼睛。

刚放下手，虾湫一双大眼中已经含了泪，控诉地看着林玄真，瘪瘪嘴就要开口。

林玄真直接取了个空的储物袋，顺手将这八团浮海带收好，又将储物袋交给虾湫。

虾湫面上的愁云惨雾立即变成了晴空万里，她迅速拿过储物袋，照猫画虎地别在腰间。

刚要开口，“嗝——”

虾湫连忙用手捂了嘴，却依然不由自主地又接着打了个嗝，以致于未能把控诉的话说出口。

弋努也是此时见着虾湫才想起来，他们离开蓬莱之时，竟然没跟虾湫说上一声。

不过虾湫能保持如今这般单纯的性子，也是三百年间来从没有人敢欺负她这样的血脉觉醒境大妖王之故。

弋努对自己接触过的人都十分了解，对虾湫也是一样。

她眼珠子一转，信口夸赞道：“虾湖主，你御空而行的速度又快了！不愧是四万万浮龙虾中的领头虾！”

虾湫确认自己不会再打嗝后，才把手放下，准备说话。

可经过这么一打岔，此时她已经完全忘记了想要控诉的内容，眼中半点泪花都不见了。

听到弋努这一句夸赞，虾湫当即骄傲抬头：“那是当然的！虾可是映星湖湖主！天下第一的浮龙虾！”

弋努点头附和两句，又问道：“虾湖主，你去哪里了？你竟然都没有发现我们离开蓬莱岛。”

“其实虾是去了……”虾湫刚想实话实说，突然想到如果告诉弋努自己去了南浮海，那自己采集的浮海带都要被安思梅没收了。

虾湫抬头看了一眼林玄真，满眼求助之意：“虾……虾去了……“

林玄真见她支支吾吾的，心中了然，虾湫这是由奢入俭难，想要每天多吃几根浮海带。

不过现在修真界灵气复苏了一半，浮海带的生长速度也会翻倍，虾湫稍微不那么克制，也不会让浮海带数量骤减的。

林玄真笑了笑，温声解释道：“虾湫按照我命令，重回南浮海故土，去确认浮龙虾的数量是否已经恢复。”

闻言，虾湫眼睛一亮，不愧是什么都知道的姐姐！

她用浮海带把自己体内开辟的储物空间塞满后，确实回去了浮龙虾妖生活的族地一趟。

之前虾湫虽然被申怀元利用修士灭了族，但主要灭的还是浮龙虾妖。

普通的“小虾米”四散觅食，又对危险极其敏感，自然保留下了不少浮龙虾。

借着灵气复苏，这些浮龙虾中，也有数只浮龙虾渐渐凝聚了妖核，开启了灵智。

而这些浮龙虾妖，将重新组建浮龙虾妖的族群。

经由白霜见的宣传，虾湫身为南浮海大妖王，还是天雷门映星湖湖主的事，夏神部洲南岸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此，即使有修士冲着浮龙虾身上可用于炼器的两根超长触须，以及坚硬外壳下的鲜美肉质，去南浮海狩猎也不敢太过度。

不仅是浮龙虾，南浮海还有浮陵鱼妖一族，也渐渐开始恢复原来的规模。

浮陵鱼妖族群居所距离浮龙虾妖一族不算太远，而且有毓南州南家养殖浮陵鱼为业，浮陵鱼本身又是以肉质细滑、富含灵气出名的，由此，同样被灭了族的浮陵鱼，也有几只凝聚出了妖核。

南浮海中的一切都在变好，连浮海带都是一大片连着一大片，连绵不绝。

要不是储物空间满了，又虾还可以吃更多！

虾湫看了一眼自己储物空间里如山如海的浮海带，努力压下嘴角的高兴，小手按在平坦的胸口，放在这里的浮海带，谁也别想拿走！

等见到安思梅，就把这个储物袋里多余的八团浮海带交给她，然后每天吃安思梅规定的浮海带数量之外，虾还可以自己吃个够。

双倍的浮海带，双倍的快乐，虾虾真是太聪明啦！

虾湫用力点了两下脑袋，一本正经地说道：“姐姐说得对！虾去南浮海，是去看四万万个妹妹的子孙们里面有没有开启灵智的小妖。绝对没有采回来一空间浮海带！”

闻言，飞渡舟上的天雷门弟子们脸上都露出了一丝了然。

此地无银三百两，海带没采一空间。

弋努抿了抿唇，主动认错道：“原来如此，还是我不够周全，岛上不见虾湖主就以为你回天雷门了。我忘记发一道传音问问你了。”

“弋努你不要担心，年轻的时候，记性差没关系的。虾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总是忘记自己吃了几根浮海带。”虾湫挥了挥手安慰道，虽然健忘了点，但弋努毕竟是姐姐唯一的徒弟，不能让她丧失信心。

虾湫眨巴眨巴大眼睛，想了想又伸出双手，以自己举例，比划着说道：“你看虾现在，还记得今天吃了……吃了……吃了十根浮海带！”

弋努有些哭笑不得，记性差的究竟是谁啊？！

和虾湫这么鸡对鸭地说下去，吃亏的只有可能是她弋努。

想到这里，弋努立即点头，揭过此事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见到向来被众位师长夸赞聪慧的弋师叔，在虾湖主这里吃瘪，众天雷门弟子，包括李嘉易和林无崖，无不暗暗忍笑。

林玄真看一眼无奈的弋努，在心里默默给虾湫竖了个大拇指。

这就是秀才遇到兵了。

虾湫自认已经解决了“为什么把虾忘记”的问题，也不再说这事，乐颠颠地取出一根浮海带就要往嘴里送。

正要一口咬下，享受甘甜的劳动成果，在弋努和天雷门弟子的目光让虾湫终于想起，自己刚刚说过，今天已经吃了“十根”浮海带。

犹豫再三，虾湫只好把掏出来的浮海带，再艰难地塞回已经没有一丝缝隙的储物空间里去。

之后，虾湫就走到林玄真身边，愁眉苦脸地说道：“姐姐，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林玄真不明所以，“什么为什么？”

虾湫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解道：“浮海带为什么这么好吃呢？虾为什么吃不腻呢？”

……

好在，林玄真想到如何回答之前，弋努就用一根对安思梅保密的额外浮海带，把苦恼不已的虾湫带走，解了围。

飞渡舟继续往天雷门飞去。

林玄真姿态悠闲地坐在小徒弟孝敬的亲手做的摇椅上，想着接下来的事。

灵气复苏，本来就是小世界开启自我修复的体现。

修真界将慢慢恢复到上古时期的灵气浓度，到时候修士之能比起现在，只强不弱。

等到五雷峰开放，再收一些普通内门弟子，她就可以闭关了。

不过五雷峰弟子的职责是什么，与另外四峰的弟子又有什么不同？

原本天地玄黄四大主峰，各自承担的职责就是不同的。

天雷峰是整个掌门所在，管理着整个宗门的经营事务如万族集市和雷云堂的经营，长老任免以及新弟子招收；

地雷峰则分药堂、器堂、符阵堂、剑堂等，也是内门弟子最多的一座主峰；

玄雷峰上有负责宗门内外的通识课程和考核的传功堂，客座长老大多归传功堂管理，另有藏书阁，负责惩戒的执法堂和了怨台；

黄雷峰则是颁发宗门任务的任务堂所在，另外还有杂役堂、灵植堂、灵兽堂等，是外门弟子最多的一座主峰。

而五雷峰名义上也是主峰，享受和其他四峰同等的待遇，实际上并非如此。

五雷峰上原本只有林玄真一个人，后来陆续多了神木灵沈沐、小师侄常思意，小徒弟弋努，徒孙楚怡，还有善生、善音、魈细几个，以及山腰处的若干记名弟子

林玄真到哪里，这些人就会跟去哪里，哪里就是“五雷峰”。

这并不是一座主峰该有的样子。

林玄真只觉得头疼，忍不住揉着毛毛，叹了口气，术业有专攻啊！

从天雷门弟子们之中脱身，回到林玄真身边的弋努，刚好把自家师父这一声叹气听在耳中。

她刚刚把虾湫带离师父身边，叫林无崖和李嘉易回答她“关于浮海带的若干疑问”就独自返回，想要和师父商量一下关于五雷峰开放收弟子之事。

没想到，这大好的表现机会，来了来了又来了！

弋努心中激动，面上沉稳，拱手道：“师父，弟子愿为师父分忧！”

林玄真抬眼看了徒弟一眼，福至心灵般想到了五雷峰最大的特点——人少。

不是说修士数量少，而是人族修士少。

整个五雷峰，记名弟子除外，只有弋努和楚怡两个人族修士！

其他亲传弟子，算上林玄真自己，总共只有六个。

此外，五雷峰的记名弟子，也有白骄和狐十三，两个妖修。

此前她提出要办万族集市，促进万族交流，和平地消除万族之间的隔阂与小冲突，如今万族集市也办了有十几届了。

万族之间因为习俗与观念不同造成的冲突几乎已经不见，算得上有一定的效果。

五雷峰有教无类，何不面向万族收弟子？

无论是妖灵精怪，还是有无灵根的凡人，只要一心向道，都可以收入五雷峰。

只是这件事，也要让未来的五雷峰峰主认可才行。

思忖片刻后，林玄真才对弋努笑了笑，旁敲侧击地问道：“阿努，你觉得五雷峰上的妖精灵怪，是不是太多了些？”

弋努直起身，抿了抿唇，她不太明白师父这话的意思了。

五雷峰上的妖精灵怪，说多不多，也就五位而已。

神木灵沈沐，虽然被人族伤害过，却没有残留一丝对人族的怨气，只是总担心自己没什么用后被赶下山去。

师兄常思意就更不必说，原本就是人族，只是现在成了一个蓍草精，对她也十分关爱。

剩下三个是师兄的亲传弟子，巨山魈妖、琵琶精、山参精。

除了魈细因为审美观不同，看其他人总是视线飘忽之外，琵琶精一天十二时辰弹琵琶不带歇的，山参精总是用那憨厚老实的模样从神木灵那里得到生机，和普通的人族并没有什么不同。

思来想去，师父这样问，一定是在考验她了。

弋努摇了摇头，道：“师父此言，弟子不敢苟同。五雷峰上灵族的师兄和师侄们都很好，沈沐师叔也是待人至诚。若是将来招入五雷峰的弟子，都能像他们一样，是人族还是灵族，又有何妨？”

听到徒弟的话，林玄真颇感欣慰。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族对灵族的排斥是刻在骨子里的，可反过来又何尝不是？

林玄真不是万族中任意一族，但前世是人，加上这一世从小都是在人族的关爱下成长，她对人族自然而然就多几分偏爱。

但那些妖精灵怪，即使开启了灵智，也远不如人族修士心眼多，跟海绵似的。

如今灵气复苏，修炼资源充裕，修道之人的目标一致，本就不需要剑拔弩张。

和和气气地共同发展，才是林玄真想看到的。

林玄真侧首看弋努，不放过她面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口中问道：“那以后五雷峰弟子有教无类，不拘万族，不分愚痴，不问前缘。只要能通过试炼，就可以拜入五雷峰。阿努你觉得如何？”

弋努隐隐有些激动地回道：“正合我意！师父，那我们就这么定下了？”

其实她对师父的话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她深入了解过师父的过往，这就是师父会做的事。

她老人家一派慈悲心肠，几乎不杀可救之人，这倒是好理解，毕竟杀人容易救人难。

但又要有多么强大的心性，才能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保持三千多年的中正平和？

有朝一日，她也想成为像师父这样的人。

虽说不意外，但能够和师父共同决定五雷峰的未来，她怎能不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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