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铁闸下落,一切回归了宁静。
城墙上的大顺士兵们皆已经静默一片,沉默着不知如何是好,看着那一抹纤细的身影最终连跪都跪不住,终于倒在了地上。
贺之澜双手撑在城墙之上,垂着头,心里支离破碎,泪水大滴大滴的下落。
奄奄一息的廖祖福躺在尸堆里面,看着那已经安然落下的巨大铁闸,他笑了,声音几乎已经虚弱得发不出出来,可是他还是要笑,笑着笑着就流下了眼泪,笑着笑着世界就暗了下来。
帝都之内,离慕寒的窗边响起一声声怪异的鸟叫,倪公公想去关窗,却见离慕寒已经坐了起来,冷声问道:“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的唇色发白,可是他眼中的厉色却闪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之光。
倪公公沉默一阵,只能摇头。
而城外那辆钢铁马车前,那个身材高大的人跳下了马车,想要不顾一切的冲向城门。
她不能死,她不能死!
“主上!莫要冲动,请三思!”此时,拦住男子去路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的身后也站了一排士兵。
“龙望浩,接我御令,撤军!”男子沉声下令。
龙望浩听话,猛然抬头,已经顾不得君臣有别,急忙道:“主上,请你冷静下来!你十年隐忍,眼看就要成功,不能功亏一篑啊!”
“撤军!”
“主上,大启王朝因你而灭,现在大顺王朝也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了,你这样的丰功伟绩,比之你任何一个兄弟都要好上太多,天域雪国的王位就是你的了!你十年的付出,你十年的谋划,就还剩最后一步了啊!”
“退一步而言,就算你不想要那王位,你想想天域雪国的百姓们吧!成千上万的百姓们生活在极寒之地,缺食少粮,年年饥荒饿死很多人,不得不每年大量购买大顺粮食,耗费巨大财力。倘若我们拿下大顺王朝,将百姓们全部移居到这富饶之地,那不是整个天域雪国之人的梦想吗!主上,你承载了太多的期望,你承载了天域雪国那么多百姓的性命,请三思!”
“是不是因为那个人?”龙望浩指着铁闸之后的章天青,继续道:“儿女情长,终不能成就大业!待你手握重拳,待你登基为王,什么样的美人都有!男子,女子,你想要怎样的,我们都帮你寻来,主上,请三思而后行啊!”
龙望浩说得苦口婆心,可是他的主上却不为所动。
“寻不到,找遍整个天下,你们都寻不到她那般的人!”男子言语极端温柔的说着,仿若喃喃自语。
可是下一秒钟,他仍然坚定而道:“撤军!”
龙望浩哑口无言,该说的也说了,该劝的也劝了,可是他人微言轻,只能叹气摇头,转身对后面的传令兵,下达了撤军之令。
绵长悠扬的撤军号令在空中响起,城墙上的贺之澜猛然抬头,见到敌军突然全军撤退,他的泪痕还挂在脸上,可是脸上却全部都是愕然之色。
为何撤军?
就算千金闸已经放下,可是以敌军现在的绝对之势,只要以此持续猛烈的攻击,千金闸也最多抵御三天就守不住,届时就能破墙而入?
就算贺之澜实在不解,可是事实摆在眼前,敌军如潮水般褪去,很快就集结完毕,朝远处而去。
要不是遍地的尸体在城外,要不是城内刚刚熄灭的烟火还在冒着黑烟,这一切都仿若梦境,贺之澜觉得是不是自己只要再睡一觉,发现这只不过是梦而已吧。
突然,贺之澜想到了什么,赶紧往城门之下冲,来到了千斤闸之前。
此刻这里已经围满了人,韩炼站在最前方,半跪在地,他的身前,就是倒在血泊当中的章天青。
韩炼脸色沉重,一言不发。
周围的百姓们也皆静默不语,谁也说不出半句话。
贺之澜推开人群,脸色惨白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也跪坐在了地上,想要将闭目的章天青扶起来,想要唤醒他,可是他竟然发现天倾浑身是伤,他根本无从下手,不知道该从哪里将章天青扶起。
“天倾统领……”贺之澜唤了一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就在此时,身后围拢的百姓们纷纷左右退开了一条道路,贺之澜和韩炼扭头看去,就见到一抹修长的身影缓步而来。
离慕寒头发随意散在身后,只穿了件单薄长袍,腰间系一条黑色缎带,由于近来瘦了很多,系得松松垮垮,仿若就要掉落。
他只简单披了一个披风,一看就是急赶而来。
离慕寒一下马车,就看到了血泊当中,不省人事的章天青。
那一刻,他仿若雷击,心被扭成一团,疼得几乎不能呼吸,他只能麻木的抬腿走到章天青身边,低头看着她,泪水已经奔涌而出。
贺之澜和韩炼都站了起来,默默退到一边,喉头更着,不知说什么,韩炼一脸沉重,贺之澜只能不停的抹着眼泪。
离慕寒突然又剧烈的咳嗽,他咳得吐血,泪水和血水活在一起,滴在章天青染满鲜血的铠甲之上。
他咳了一阵,然后轻轻的从章天青的后背扶起她,想要将她打横抱起,只是他刚苏醒,气力还很不足,才抬起一点,就又放了下去。
韩炼和贺之澜想要帮忙,却被离慕寒摇头阻止。
离慕寒眼神无光,却仍然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将章天青抱了起来,鲜血就沿着章天青的身体淋漓而下,地落在地上。
城门之后的大街之上,周围的百姓们默默让开一条路,看着他们的太子,跟在他的身后,慢慢的走在。
“天青啊天青,是我错了,错了。当初将你带回帝都,我错了。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遭了这么多的难,我错了。”离慕寒抱着章天青,喃喃自语,一边走,一边轻声而道,他抬了抬手臂,将章天青的头靠近他的下巴。
他悔,他恨。
倘若当初知晓此时的事情,他无论如何不会说服章天青跟着他回到大顺帝都,终究说到底,现在的章天青如此,是因他!
周围百姓们也纷纷出了家门,涌上街道,看着他们的太子一路走过来,一切都寂静无声。
“天青啊天青,你怎么这么蠢啊。这里是大顺,这里是帝都,又不是你的故土,你为何这么执着的护着啊……破了就破了,至少你安然无恙。”
离慕寒嘴里渗出血迹,他虚弱得跪在了地上,有些站不起来,可是他仍然不肯将章天青放下来,坚持自己抱在怀里。
“天青啊天青,护卫山河的事情是男人们做的,你就算躲在墙角也没有人责怪你,你为何要付出这么巨大啊。你就不能看看你有多轻,你的胳膊多细,你的脸多小,你就拿着这些去抗衡那千军万马吗?”离慕寒半跪在地,将头深深的埋在章天青的颈边,哭得泣不成声,肩膀剧烈的抖动。
贺之澜和韩炼跟在离慕寒身后,第一次见到这般失态的离慕寒,哭得不可自抑,也不顾身份地位,就在所有百姓门前释放着自己的情绪。
山河在,爱人离,这是多么悲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