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野同夏琼聊了很多,可顾流寒却迟迟没回来,他伸着脖子眼神扫了一圈儿,最后视线锁定在角落里的沙发上。
顾流寒正同林安待在一块儿,两人似乎聊得不太愉快,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处如冰的气氛。
脸上的笑顿住,怕林安在顾流寒面前乱说话,祁野直接起身同夏琼打了声招呼就要过去。
林安这人心眼多,而且总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还是提防一些好。
望着祁野清瘦高挑的背影逐步远去,夏琼嘴角勾起的笑缓缓冷了下来。
他轻叹一声,放下手里的空杯。
思绪忽然又飘到很久以前。
那时,他还是个剧组跑龙套的。
因为性格孤傲,又自视清高得罪了不少人,还因为把想潜/规则他的导演给揍进了医院,而被各大剧组强硬拒绝。
已经两个月无戏可演的他连房租都交不起,被房东赶了出来睡了半个月大街。
每天去横店想接个龙套,都被人打出来,吃饭都成问题。
人到了绝境时,道德底线就会降低,那时的他就是这个样子。
只要不杀人,什么事儿他都愿意做。
后来有天他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来剧组参观的祁野。
那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等祁野单独走到清冷的小巷接电话时,他冲上去就把人制住。
“谁?”他听见身下的人开口,是很冷的声音,但很好听。
不料在他分神的这刻,忽然被一个反手擒拿,那人反客为主把他制住了。
夏琼觉得很丢脸,前所未有的丢脸。
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儿呢?
他红了眼眶,一瞬间想起了这几个月的所有委屈,眼珠子断线一般啪嗒啪嗒往下掉。
然后他看见面前的人愣住了。
那时他想,这人一定是没见过男人哭。
“我、我只是好饿,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送我去警察局。”
如果进了局子,那他的演艺梦想就破灭了吧。
毕竟谁会接受一个身上有污点、还是差点触犯法律这种污点的偶像?
擦眼泪的功夫,再抬头,面前伸过来一只手,干净漂亮,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
那只手上还拿着几张粉红色的钞票。
“给你。”对方声音缓和了些。
他有点不可置信,但还是缓缓伸手接了过来。
然后他跟着那人出了片场,看见那人站在一辆看起来就贵得要死的车旁。
这一定是个大人物。听说很多投资者在想进军娱乐圈前都会先去片场考察。他想。
于是他等祁野谈完事儿后,上前把人拦住。
“可、可以包养我吗····”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嗓音吐出了极其羞耻的一句话。
明明以前那些导演投资人找上门时,他那么不屑,甚至还把人揍进了医院。
现在却自甘堕落。
算了,堕落就堕落吧,反正都烂到这个地步了。
期间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做一份普通工作养活自己,但那个被他揍过的导演几次三番让人来闹事儿。
老板虽然心善但抵不住被人这么搅生意,最后只能让他走。
被逼得走投无路,他甚至想过去死。但又不甘心——
他那么努力的想要往上爬,凭什么要因为几个人渣就把自己年轻的生命断送了?
如果现在有人能拉他一把······
如果有人能伸一只手给他······
他极度渴望着有那么个人,并因为祁野在巷子里对他施舍的一点善意,就把这种希望自私地绑定到了祁野身上。
他感觉自己头快埋进胸膛了,羞愤交加的情绪烧得他快要死去。
面前的人沉默着,似乎在打量他。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刀子割在他身上。
“可以。”
稍微带点戏谑的语调,却让他一瞬间如蒙大赦。
等他抬起头来,看到的就是那个男人高挑修长的背影。
跟现在一样。
夏琼有些后悔,他时常会想,如果当年祁野扔给他公司的解约合同赶他走时,他坚决不走,又会是什么结果?
经纪人不知不觉站到了他身后,夏琼跟祁野的事儿他多少知道一些,叹了口气,他还是忍不住劝:
“不要为了那个人做出冲动的事儿,如果跟公司解约那你将面临巨额赔偿。”
夏琼面色温柔,自嘲一笑:“不用解约了。”
愣了下,经纪人面色一喜:“真的?你想通了?”
夏琼敛下漂亮的眸子:“他都不要我。”
此时优雅的音乐响起,人们纷纷起身聚拢到舞池,这处的人就相对少了下来。
祁野端着杯子往顾流寒那边走,却猝不及防被人在半道拦下了。
“这不是祁总?我还以为你破产了不敢来这种宴会呢。”一个三分戏谑七分嘲笑的声音响起。
听着就让人讨厌。
祁野笑:“这不是方总?我为什么不敢来。”
对面前的人,他没什么好感,方田,一个刚回国的富二代,年初时两人因为生意上的一点交集而相识。
不过就是个崇洋媚外的渣滓,在国外待了几年就被洗脑,觉得国外的东西哪儿都好。
他一贯瞧不起这人。
方田微仰着头斜睨他,是一种十分挑衅的姿态:
“来干嘛?来送人头还是来送贱?这不上赶着让人看你笑话吗。”
他还记得之前被孙子当众侮辱的事儿。
不过是一个政府投资的电子设备生产项目,这逼不但从他手里截胡了生意单子,还当着政府官员的面怒斥他不尊重国产。
直接害得他以另类的方式出圈,上了一次热搜,方氏集团名声受损,股票大跌。
他是真没想到,这孙子破产了还敢明目张胆的出来晃。
“你最好给我小心点。”方田忽然凑过去,咬牙切齿地吐字。
祁野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没脸来的人不该是你?该小心的人不该也是你?”
方田忍着想当场弄死他的想法,握着酒杯的五指不断收紧。
由于两人都是比较惹眼的存在,很快一众的目光被吸引了过来。
其中也包括顾流寒。
顾流寒眯着眼看了方田好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起身提步走了过去。
祁野见他往这边过来,扬了扬端着酒杯的手,算是打招呼。
顾流寒一来,周围的气压顿时就低了好几个度。
众人看戏的目光也变得炙热。
纷纷掏出手机正准备拍点八卦时,一个冰冷的眼神漠然地扫了过来,吓得众人赶忙放下手机敛回目光。
而方田刚回国半年,还不认识顾流寒,他只当是祁野同伙,当即就下巴一抬,嚣张又霸道地开口:
“你谁啊,不该管的闲事儿你别管。”
这话一出,正立起耳朵听墙角的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好小子,你会为你的无知和硬气付出代价的。
顾流寒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很平静的一眼,却是气势十足。
直接把方田看得心头发毛。
啧。
这人他妈的谁啊,瞧着就瘆人。
这时,方田的父亲刚跟几个朋友叙完旧,正准备带着儿子再认识几个人,还没走近远远地就看见了顾流寒。
儿子竟然跟顾总搭上了线!
他心头一喜,加快脚步过去。
等走近了,却发现三人间僵持的气氛很不对劲儿,特别是顾流寒看他儿子的眼神。
方父当下就脑瓜子一嗡,脚下踉跄险些没站稳。
完了,这小子怕是得罪了人家。
他脚步虚浮地踩着地板走过去,一把拉住方田胳膊,勉强挤出一个笑:“顾总!好久不见。”
顾流寒看了他一眼,出于礼貌点了下头:“嗯。”
方田觉得父亲的样子有些怪,而且父亲似乎有点怕这个男人。
他不明白。
正要说什么,胳膊上被狠狠一拧,疼得他张了嘴都忘了发声。
“打扰顾总了,这是我儿子,我先带他走了,顾总慢慢玩儿。”方父恨铁不成钢又在方田胳膊上拧了下,然后强行将人拉走了。
等走远了,方父气得胸口起伏,又碍于场面不好发作,只小声斥责:“你知道那是谁吗!你差点给我们家惹了大祸了!”
方田看着父亲那脸色,意识到顾流寒可能是什么不能得罪的大人物,当即态度软了下来:“我、我也没说什么······”
他在外人面前虽然豪横无理,又霸道得很,但他有个有点,就是孝顺。
方父沉默了好一会儿,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唉,希望那位是个不记仇的。
他不知道的是,方才那一幕,在场的众人都已经看到了。
此时人群中细密的声音有些纷杂——
“看来最近是不能跟方家合作了。”
“对,我感觉他们家要倒霉了。”
“不是,你们为什么重点都落在方家身上?今晚的重点难道不是祁野吗?”
“有道理,虽然不太确定,但看样子祁野似乎跟顾流寒关系很好,还跟影帝关系很好。”
“那咱们还报复他吗?之前他抢了我好多生意,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兄弟你行你/上。我选择战术性保持沉默。”
“我看大家最近都消停点吧,还不确定祁野是不是跟顾流寒有关系呢,咱们再观察一阵。”
“+1”
“+10086”
祁野听力一向很好,这些话都很清晰地入了他的耳朵,不禁嘴角勾起一个笑。
原来顾流寒还是一道护身符?
他扭头看了一眼男人,却见后者面色清冷,眼底的光晦暗不明。
啧。
这些话他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呢?
祁野收回目光,跟着顾流寒一边往外走一边思考这个问题。
不知不觉中,两人来到了天台,这里空无一人,晚间的风透着点凉意,但也不冷。
大厅里的乐声模模糊糊地传来,有种朦胧的美感。
祁野趴在栏杆上,抬着头望了下天。
今晚月色很好,皎白又清明。
星星也很亮,挂得又远又高。
嗯,很适合谈情说爱。他在心里总结。
“你跟林安都聊了些什么?”祁野随口一问。
其实不用猜,也知道那逼肯定没说什么好话,但他就想听顾流寒说。
顾流寒有洁癖,不愿碰脏兮兮的栏杆,就站在祁野旁边:“他说你以前玩过很多男人。”
清冷的嗓音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
祁野扭头看他,慵懒地掀着眼皮,好一会儿后,噗嗤一声笑了。
“你信吗?”他语调戏谑。
顾流寒也看他:“如果谁说的话我都信,那智锐怕是要完。”
祁野笑得更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