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有没有闻到血腥味?”唐晋山低声道。
众人提起了精神,别又是哪具中了蛊毒的尸体开肚了。
瘴气转红,湛长风踩在遍地的树根上,略感不适,又走了几步,血腥味愈重,环视而去,见了诡异十足的一幕。
但见一片没有叶子的树林张牙舞爪地伸张着自己的枝丫,树身通体血红,它们的躯干里无不镶嵌着人的身体,有的只有一颗头露在外面,有的剩双脚,有的被融了半边身子,乍一看去好像和树长在了一起。
一阵阵微弱的呻吟飘进耳朵,湛长风看过去,就见某几个还没死透彻的人灰败着脸色,无神地望着他们。
丰山海色变,“这是吃人的蛊树。”
“然这里是迷阵出口,丰道友可有办法闯出去?”湛长风问。
丰山海捋须沉吟,眼中精光闪烁,“蛊树吃人饮血,凶悍异常,饥时更是可怕,但今日有这些人先走了一步,应该已经饮饱了血,我们当趁此突围。”
是么,如此巧。湛长风若有所思。
“那还等什么。”唐晋山祭出法衣上的防御阵,手提两把宽斧,“我来开路,湛道友,往哪个方向去?”
“兑位。”
“好。”唐晋山先踏进蛊树林,余人紧随而上。
脚下震颤,一条条饮血的树根破土而出,狂舞刺来,湛长风手持云中扇,扇叶如刀,横切下突近的树根,这树根掉到地上,还往外渗出血来。
“不要动手,你越激怒它们,受到的攻击越重!”
诸人听到丰山海的喊话,只剩开路的唐晋山挥砍树根,另外的都变攻为防。
这树根像极了菟丝子不断缠绕戳刺上来,滑腻中带着血腥味,叫人恶心。
“马上就要到了,挺住!”唐晋山已经看到不远处开在山壁上的洞口了。
此时震颤加剧,湛长风抬眼望去,便见一株格外粗壮的蛊树上化出了一张沟壑纵横的脸,怒吼着拔起根须,朝他们奔来。
左逐之被吓着了,拉开逐日弓就是三火箭,“靠,这是成精了啊!”
丰山海震惊道,“是脱凡树妖,大家小心!”
火箭被蛊树王光秃的血枝条打落,无数枝丫鞭挞向众人,如狂龙乱舞。
林又夏祭出青花伞,伞变大遮在他们的头顶,“快走,我能顶一会儿。”
“多谢林道友!”
湛长风和唐晋山几人各出兵器法宝斩开拦路的树根枝丫,朝那一人高两臂宽的窄洞跑去。
头顶青花伞的法光逐渐暗淡,在蛊树王的鞭打下伞面开裂,摇摇欲坠,林又夏脸色苍白,亦不太好。
“这是你的本命法宝?”左逐之惊讶之下,又向蛊树王射出三箭矢,此三箭显然用了大力,直接刺穿了蛊树王三根强壮的旁枝,引得它痛呼连连,“你快把伞收了。”
林又夏感激地朝他看了一眼,但并未收起青花伞,此时他们也已靠近洞口。
“这应当就是出口了,走!”湛长风持扇切开从旁刺来的树根,闪身入洞,唐晋山丰山海紧随其后。
这洞仅容一人过,全部走完要耗时间,他们之后是丁兆几人,再后是压阵的左逐之和林又夏。
等丁兆几人走完,左逐之边搭弓射箭,边催促,“林道友快走!”
“你先进去,我还能挡一会儿!”
左逐之见林又夏坚毅的态度,心下慨然,竟还有这种有义气的修士,此事过后定要好好结交一番。
他当即矮身入洞,看着林又夏一点点朝洞内退来,突变陡起,一根血枝刺破青花伞,卷走了林又夏!
左逐之浑身一震,连忙探身出洞,却见那话不多的窈窕修士被数根枝条刺穿四肢胸口,举在半空,头颅无力垂落,已然死了!
“该死!”左逐之拉起逐日弓,一连射了十箭,却也无能为力,叹气钻入洞中。
前面诸人听到左逐之的喝骂,料想是林又夏出了事,但面对脱凡境的蛊树,他们能脱身就算极好,现下除了可惜外,唯有尽快离开这里。
那群蛊树似乎畏惧这个洞口,没有钻进来,而前边打头的湛长风已经看见光了,只是脸色微沉,扣紧了云中扇。
洞外有人,而且不少。
她贴壁走了几步,停下,朝后面的唐晋山使了个眼色,唐晋山会意,传音叫后面的人不要乱动。
“现在该怎么办,这是等着我们跳入瓮中呢。”
“离位两人,坤位九人,兑位五人,乾位隐藏一人。”湛长风凝神感应到他们的位置,“我制造混乱,你们只管干。”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的将军在我手中,乖乖出来受缚,不伤你们性命!”一道粗嘎嗓子喊话。
丰山海急急传音,“不能乱来,将军在他们手里!”
湛长风再次感应,果断调整策略,“将军在兑位,唐晋山救人,其余人只管杀。”
丫的本来只是干,现在变成杀了!
丰山海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湛长风甩出三个震天雷,这震天雷是经过改良的,上面绘制了引火阵,触物即爆,洞外立时传来爆破和痛呼之声,她冲出洞,一剑万世镜,将所有人摄入红尘颠沛中,唐晋山紧跟着直取兑位五人。
那伙人被炸了个慌,重伤者众多,又被红尘业力束缚,哪里逃得开,眼见就要被唐晋山砍个死光时,一道怒喝随着脱凡威压传来,“你们要是敢动手,你们将军就要被蛊虫噬心了!”
唐晋山透过爆炸产生的烟雾,看见一个头戴银饰,穿着蓝布衣的老妪走来,脸上尽是威严,又听见燃念中蛊,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燃念手上戴着禁灵镣铐,要不是这身筑基修为,也得被炸个半身不遂,她瞧着满地的人痛呼,不由抽了下眼角,吐出浊气,拍了拍有点焦的袍子,站起身来,“大家有话好说,什么都是可以解决的。”
“对啊,都是可以解决的,麻烦这位前辈给下解药,顺便把禁灵镣铐戴在自己手上,否则就别怪我无情了。”
湛长风擒着一个少年从树后出来,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燃念,又将视线移到老妪身上,“照我说的做。”
老妪见了她手里那个人,气得眉头抽抖,“后生休要猖狂,我或可饶你不死!”
湛长风匕抵着少年的脖子,从他怀里抽出一个带蛇图案的令牌,“培养个少主不容易吧。”
多眼熟的蛇图案,她早该想到的,高天族。
而这个容颜绝美的少年亦是眼熟,不就是当年那个巫成么。
她刚刚袭击藏于树后观看的巫成时,猛然认出了他,手快地将墨玉扳指摘下来,她还不想暴露易湛的身份。
只是她此番威胁老妪,还要注意巫行山出现捣乱,不可谓凶险。
巫成被封了经脉穴道,只感觉到脖子间的冰凉,突然勾起了他三年多前的惧意,顿时头皮麻,他爷爷的居然又被挟持了!
又被挟持了!
——
小半个时辰以前
燃念挤过窄洞,进入谷中,地上散乱着血迹,一直没入尽头那片火烧云般的枫林。
“你来了。”
燃念看向凭空显出身形的老妪,行道礼,“多谢贵族配合。”
老妪无言,目光沧桑,抚摸着趴在手背的黑蝎,良久才道,“谷中不见时迁,原来早已沧海桑田,碧蟾宗幻海春蜃天眼白虎已经消失,我族也该到这一天了。”
“巫族长何必自哀,有我等在,定不会让高天族就此湮灭,藏云涧永远有贵族的一席之地,您同意这个计划,不也是为贵族寻生路吗?”
“还有需要我做的吗?”巫云翎似不想多话,神色阴郁。
“我怀疑我们一行人里有那几方势力的细作,待会儿我假装被擒,贵族要求他们下道誓并进秘境帮贵族拿出那件东西。”
巫云翎不以为然,“何需费这个力气。”
燃念摇摇头,“我和贵族的关系还不宜暴露在他们面前,况且里面有几个看好的人,如果能借此让他们归顺,也是一石二鸟。”
想也知道她看中的不会是寻常修士,这是要他们高天族来当坏人啊,巫云翎叹道,“这不在我们的约定当中。”
“族长不必犹疑,一切有我负责,不会让贵族招恨难堪的。”
“也罢。”为了让高天族重新出世,已经没有退路了。
小半个时辰以后
燃念感觉到巫云翎若有若无的瞪视,嗯她可以收回她能负责的那句话么?
有人不按套路出牌啊!
丰山海为什么连这点都阻止不了!
丰山海不敢与之对视,不是说蛊树那关很容易过吗,为什么蛊树王会出现!他们都被打出热情了,谁拦得了他们!
此时唐晋山左逐之丁兆等人护在湛长风身前,深知此子在手,说不定能将局势翻转。
巫云翎怒然想罢手,若让族人和好不容易选出来的少族长身死,绝对是她不愿意看到的,且这伙人听燃念的,真要拼个鱼死网破也不划算,当下道,“外来人,我不管你们闯我族领地是为了什么,但敢杀我族人,就永远别想走出去!”
高天族的领地?
看那瘴气迷阵和蛊树林也不是新出现的,难不成这是巫行山的老家,高天族的祖地?
那燃念所谓的秘境究竟是何?
湛长风思转之下道,“我想我们之间有误会,将军也不是会擅闯他族领地之辈,只是你们给人下蛊意图威胁,实在不得不叫人反抗,不如心平气和谈谈,我想将军也有此意。”
燃念只能跟着说,“最近藏云涧异动颇多,我们是追寻几伙贼人而来,如果给贵族添了麻烦,还请谅解。”
“那你们说说,这几伙人为何来此,你们又想干什么。”巫云翎脸色稍霁,似乎真被先前那几伙人困扰。
“此事不好明面上谈论,我以合水城将军名义起誓,我等对贵族并无恶意,不知能否私底下详谈?”
巫云翎略微沉吟,“我可以给你解蛊,但诸位还请去我们那儿做客一番。”
丁兆先就不同意,没说秘境附近有一个玩蛊毒的族群守着啊,还是脱凡强者坐镇,这怎么探索秘境,就算探索还怎么瓜分开采权!
他面上不好明说,暗里给燃念传音质问。
燃念也是无语,这丁家果然心心念念都是秘境开采,回道,“我此前潜入没遇到这些人,现在要是脱身。”
“既然贵族相邀,我们也不好拒绝。”燃念看向湛长风,示意她放人。
湛长风手中匕稳稳地抵着巫成的脖颈,“别怪我先小人后君子,实在是贵族太厉害了,让人不得不防范,请立下道誓,在我们踏出凤凰沟前,不得对我们动手。”
巫云翎被夸得一点也不高兴,没让这些人立下道誓,她自己就要先立了?!
风从两方人间卷过,静寂了片刻后,巫云翎冷冷一笑,立誓道,“我高天一族诚邀你等做客,只要你等没有对高天族不利,高天族当赤诚相待,不动手,不下蛊。”
“得罪了。”湛长风松开手,巫成揉着脖子狠狠瞪了她一眼,跑向巫云翎身边。
巫云翎弄开了燃念的镣铐,召来族人将被炸伤的人送回去治疗,然后道,“请吧。”
湛长风一行人跟在高天族后边,少不得受到不满甚至敌意的目光,毕竟他们被炸伤了不少人。
这圆谷中到处都是低矮的植被,并无建筑,不像是有人居住的,直到巫云翎巫成几人凭空消失后,他们才察觉此处有高强的隐形结界。
穿过结界后是一片吊脚楼,戴银饰穿蓝衣的高天族人随处可见,或打水洗衣,或坐在家门口编着竹篮,或奔跑嬉闹,时有犬吠鸡鸣,好似平凡村落。
有几个人惊叫着跑过来,搀扶受伤的族人,“出什么事了,谁伤的?”
“他们是何人?”
“哇,这是外来人吗?”
“巫褐,这是新来的客人,你带他们先去空楼安置,好生招待,至于将军,请先随我去解蛊。”巫云翎道。
被叫做巫褐的高个男人淳朴地笑笑,“几位客人随我来吧。”
湛长风几人见燃念同意,便不作他说,跟着巫褐去了一座吊脚楼。
巫褐十分热情,将他们送到吊脚楼后又拿来许多吃食,不过他们哪敢拿这里的东西吃,笑着寒暄了几句便借口需要休憩,将人打走了。
唐晋山出声,“现在该如何,观此处氛围,走我们前头的那些人似乎还没现这地方。”
“但圆谷中除了东边那枫林,其余地方一览无余,也不是能藏住人的,他们跑哪儿去了?”左逐之也疑惑道。
周永塬骆华不见踪影,石天禄已死,三姓中还剩骆华带来的一名筑基骆闻,石天禄那边的石一敢,丁家就丁兆一人。
三姓最关心的还是秘境的归属问题,也不理湛长风几人,一起到某间房里嘀咕商讨去了。
湛长风对唐晋山三人道,“等燃念将军回来再说罢,先去休息一会儿,养足精力。”
“也好,我们现在算是抓瞎,等听令行事吧。”丰山海说完,告辞挑了间空房进去。
余人各自散开。
湛长风进了一楼右手边的房间,房间内摆着木制家具,还有一道竹屏风隔开了卧榻和案几,虽小但五脏俱全,就是隔音不太好,不用刻意听,便能听见屋外风车转水的声音。
湛长风推开后边的竹门,外面是环楼的曲廊,越过抽水的风车望去,一座座吊脚楼依山靠河,层叠而上,如星斗洒落在这谷地里,仿佛被剔去了喧嚣和浮华,变得悠久沉淀,天然舒适——如果你能正视高天族的特点的话。
比如右边那座吊脚楼旁有棵树,远看上面好像挂着一条条布带,其实是毒蛇。
这些蛇被拔了牙挂在树上,涎水和毒液缓慢地滴落,
燃念的行事从逻辑上来讲没有疑点,但在她眼里,还有一个漏洞,那就是效率。
在合水晚宴上选拔几家大姓的人参加,分批将他们指往莲方,路上假扮镖师驱车赶路,纵使可以用平衡各姓利益减弱司巡府怀疑等理由解释过去,但是
效率太低了,这就是她一开始觉得哪里不对的原因,从她的角度出,她是不会选择这种方式的。
如果不选这种方式却偏偏选了,那就是别有目的。
追袭上来的拦路人走在他们之前的先行者,像是被故意引去开路的,或者说,她就是要将这几伙人引出来。
引出来做什么未知,反过来想,他们为什么会被引出来?
湛长风坐在门口的竹凳上望着那些蛇,是蛇。
一切的源头是那把失窃的宝剑,宝剑上有图腾,图腾里有一笔蛇形纹,若将它单拎出来,就是高天族的徽记。
但那几伙人的目的和高天族有什么关系?
而且,她怀疑燃念和高天族认识,那种气场上的和谐,很微妙,也很难用肢体语言掩饰过去。
燃念慢腾腾地离开巫云翎的屋子,顺便用眼神逼退了路边冲她狂吠的黑狗,心里思忖着事儿。
她中蛊也不过是装个样子,在巫云翎那里待了会儿后,便要再想个说头将自己这些人引到秘境中,其实不引也没关系,反正该进秘境的人已经进了,饵的作用到此为止也无不可。
只是平白少了事端,没办法将这些人拉入局。
唐晋山左逐之这几个榜上人,价值可是很大的。她抬头望向那座吊脚楼,但价值最大的,还是这位新的零分高手。
湛长风也看见了小路上的燃念,略一颔。
燃念换下了比丘尼的僧衣,一身干净的武袍,领口是一丛荆棘,她身形纤瘦,举止却自然大气,英姿飒爽,此刻脚下一点,衣袍在半空划过优美的痕迹,旋身坐在曲廊的栏杆上,笑着对湛长风道,“道友胆子挺大,若那小子只是个喽啰,不是白白激怒了他们,让情势更加危险。”
“燃念将军觉得我做得不妥吗?”湛长风闲散地坐在小竹凳上,背靠着门扉,竟是无害极了,“挟持人质这等危险的场景里,偏偏有个半大少年躲在树后窥视,显然不是傻就是蠢,而傻和蠢,除了先天原因外,多半是被人惯出来的,被惯成这样,怎么也得有点分量。”
燃念默然无语,这等逻辑,明明不太靠谱又好像不能反驳,“道友似乎很有经历啊。”
湛长风挺体谅她,“我原本也没想到人还能这样,见多了也就信了,可见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你那稀奇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我跟你可没共鸣,不过那高天族的少族长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燃念拉住被她扯远的头绪,道,“你就不怕判断失误,惹来更严重的后果吗?”
“再严重,有比中蛊受控于人更严重的吗?”湛长风笑着反问。
这是个自由意志很高的人,燃念对她又有了新的认识,也深觉这类人十分难搞。
她双手撑在栏杆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栏杆,“依道友之能,不觉得一个荣誉巡察使太委屈了吗,我看你不如正式加入长老会议,当个军机巡察使。”
湛长风心里略动,面上惊异,“燃念将军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燃念好像只是随口一提,玩笑道,“仅仅觉得道友可能大有作为,冠个荣誉的虚名实在是太浪费了。”
“什么才算大有作为,是修为有成,道心有成,还是功业有成?”湛长风摇摇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若非点将台里的纠纷,这荣誉的虚名我也不想要。”
燃念若有所思,“道友是修佛的?”
“不全是,沾点关系。”
“佛门喜欢在乱世出现呢。”
“那只是愿力密宗的作为,一些佛门派系不管乱世盛世都不喜欢入世。”
“有时候求的不是修为,不是道心,不是功业,而是责任。”燃念跳下栏杆,走进屋里,“有一天道友会明白,独善其身也是一种罪过。”
燃念话里话外有笼络她的意思,湛长风觉得奇怪,她那么缺人吗?
回顾点将台各兵团招收成员,长老会议敕封年轻天才,程学山偶遇钦擅老儿便引为奇人,抓着不放。
这不是个例,而是普遍做法。
换做凡间倒是不奇怪,毕竟凡间崇尚人多力量大,武力不行人数凑,智商不行,也人数凑。
但在修道界,个体实力才是王道,而且因为修道者的特性,越有天赋越强大的修道者,越独来独往,他们有自己的道,不会去跟别人同行附会。
就算一时因为资源财富成了一伙儿,也终有分散的一天。
湛长风早现了这点,也深知这点,所以她主动招收的能才,都能和自己未来前进的路契合,成相辅相佐之势。
道的契合,比财物荣誉这些表面利益来得重要,因它而成的关系,也更加长久稳固。
但这些势力那么疯狂地招揽年轻天才干什么,就不怕他们时间一到,参加法会入宗门去大界?
如果一个势力的力量不断注入又不断流失,很难说这个势力会壮大与否。
反倒是长老会议这种给个荣誉巡察使的荣誉名头更划算,既不用费资源心力去培养可能随时离开的天才,也拉近了双方关系,相当于送了个人情。
可如果大部分势力都是对天才求贤若渴的状态,只能说明,要有大事生了。
会跟钦擅说的戮战有关吗?
原因又是什么?
湛长风忽然预感,藏云涧上层的这些势力有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而如今,她正好在这个秘密的边缘。
“诸位都到大堂集合,我来说一下这件事的后续。”燃念在大堂中喊道。
没人会置一个可能威胁到自己的秘密于不顾,她还不想在将来戮战起来时,自己还陷在不明不白当中。
燃念见人到齐了,专门看了丁兆等三姓之人一眼,“我试探了那位脱凡前辈的口风,原来此族名高天,隐居于此,秘境就在那边的红枫林里。”
丁兆急急追问,“这秘境是他们的?”
“听语气好像不是,他们似乎对那秘境十分忌惮,又因为某种缘由需要守在这里。”燃念道,“那位前辈不阻止我们进入秘境,但劝我们不要进去,只说了句九死一生。”
“那真是奇了怪,这秘境里到底有什么?”唐晋山困惑不解,“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也许。”燃念对丁兆等人说道,“不过要得到这个秘境的可能性很小了,仅仅高天族这关就过不去,如果你们放弃进去探索,也是可以的。”
三姓之人内里着火,他们花了那么多代价跟她买到了秘境的消息,现在告诉他们秘境有人守着,不可能被他们瓜分?!
空欢喜竹篮打水赔了夫人又折兵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的不甘和愤懑,这让他们如何回去和家族交代。
可惜他们也是有火不出,谁让他们当初只是买下了跟随燃念进未知秘境的席位,预约了一同探索开采秘境的名额。
预约嘛,又不是实打实确定秘境会被他们收入囊中。
家族在跟燃念接洽谈条件时,也一定考虑到了这种情况,只是未知秘境和灵宝的诱惑力太大,不得不使他们花大价钱跟燃念合作。
现在,秘境有主,里面又那么凶险,合作也要到此为止了。
丁家当初费力得到了这个名额,现在退出也是极快的,“我丁家底子薄,还不想让筑基修士去赌命,将军,我就此告辞。”
“不送。”
丁兆拱手走了。
石家的也道,“还是钟家果敢,没进莲方就撤退了,不好意思将军,石家的天禄长老已经陨落,我要先回家族做一番解释,告辞。”
“慢走。”
还剩下骆家的人,骆闻有些许迟疑,“族兄骆华不见踪迹,将军可有见过?”
燃念望了湛长风一眼,湛长风道,“迷障里没有他和周永塬的影子,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已经进谷中了。”
燃念垂眼沉思,她进谷时没有看见这两人,进谷后就一直和高天族守在入口,他们或许死了,或许在她之前进了红枫林,这倒是有点意思。
“湛道友的话你也听到了,你是想离开,还是留下来,说不定骆华已经进到秘境里了。”
骆闻心中叹气,他在家族的地位可比不上骆华,此次骆华不见踪迹,他一个人回到家族,恐怕会受到刁难,落得个胆小怕事弃手足于不顾的名声,“家族对秘境很是看中,既然能够进去,骆某愿进去闯闯,能找到族兄就再好不过了。”
燃念点点头,又对湛长风等人道,“诸位呢?”
她和唐晋山几人是受雇佣的,当然是燃念去哪里,她们去哪里。
没有异议后,燃念对此前陨落的几位修士表示遗憾,“我会和高天族协商,将他们的尸体找回来安葬。”
左逐之激动道,“将军高义,唉,可惜了林道友,若是我坚持殿后,她就不会出事了。”
“死伤在所难免,也许下一个就是我,就是你呢,接下来的行动,还请各位小心。”
燃念皱了皱眉,“原本我们的雇佣协商是进去摸清里面的地形,绘制地图,好为开采做准备,眼下恐怕不用了,这样吧,此行就当我们合作探幽,得到的宝物归属自己,也可相互交易,如何?”
按照先前的协议,他们只是作为护卫打手,寻到的东西都要交给燃念,现在听燃念更替了条件,没有不应好的,对秘境一行更加期待。
各自去准备前,骆闻又问,“此前将军没有向我们透露秘境地址和要遇到的危险,可以理解,现在都在秘境门口了,可否透露些,总比我们盲目准备好啊。”
燃念唇角微挑,瞧不出喜怒,“我之前来时虽遇到了迷阵,但没遇到蛊毒,并不知高天族的存在。应是那时偷偷潜入,没让他们现,做出防御。这次前面几伙人惊动了他们,才有此番变故,至于秘境里面不知诸位可注意到高天族的领地里,几乎家家有鸡犬?”
湛长风听着隐约犬吠,有些猜测,“僵?”
燃念讶然,仔细打量这位不论外表还是气息都过于普通的修士,“湛道友是怎么现的?”
“猜的而已,既然说到了鸡犬,据载尸变百日后长出白毛的白僵怕火怕鸡怕狗,饮饱血脱变成黑僵后不怕狗,等变成跳尸,再能叫的狗都不敢叫了,族地里的鸡犬约莫就是用来示警的。”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凤凰沟林木苍郁,一条山脉东南向,藏风聚水,坐巽宫,是文曲星峰,偏偏中间凹陷了下去,冒出个谷地来,好像一个美人的脸上被挖去了块肉,好风水变坏风水,成了一种叫破面文曲的养尸地。
既然是养尸地,这谷中本该是阴气汇聚,寸草不生的,却满谷生机。
湛长风一开始也很疑惑,但是细观谷中布置,怕是高天族用自身族运和世代的繁衍镇压住了此地。
仔细回想,似乎进入高天族的领地开始,虽气氛颇为祥和,但似乎很少见到小孩,大多都是中老年人。
这一族的气数,要被养尸地磨尽了。
所谓的秘境,就是养尸地内部。
湛长风大概有点明白,高天族不是在守护这个地方,而是在镇压这个地方,原因难说,但看他们不阻止别人进入秘境,说不得是在借别人的手,破解养尸地。
那边燃念道,“没错,我上次进入时遇到了僵尸的攻击,所以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另外来之前有给过你们一个荷包,里面有隐息之物,这隐息之物就是为了方便在秘境里活动才给的。夜晚阴气太重,明日午时,我们再入秘境。”
唐晋山衷心道,“原来将军早就有了安排,多谢。”
此前还奇怪呢,隐息之物可是好东西,好端端给这个做什么,原来要用在这里。
及夜,几个高天族送来了菜肴,并告知石天禄几人的尸身带回来了。
死去几人样貌可怖,其中石天禄只剩下一张皮,林又夏只拿回来了一把破掉的青花伞,身体可能是被蛊树王吸收了。
蛊树王是高天族的守护妖,他们作为硬闯者,现在能和高天族和平相处就已经是奇迹,怎可因死掉的人跟他们撕破脸,所以众人没有多说什么,唯左逐之忍不住擂了几下桌子,大叹他殿后也许就没事了。
那边一座屋内烛火通明,巫云翎瞧着跪在地上的巫成,怒声道,“你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吗,如此粗心大意怎堪大任!”
巫成低头不语,他会偷跑去窥视,也是因为心中太没底了,巫行山引着他找到凤凰沟后,就离开修鬼道去了,根本没再管他,到了这陌生的祖地,他就是个普通的流落在外的族人,还是仗着巫行山随手教的一些炼蛊术,一点点显露天赋,被确立为少族长。
高天族趋于没落,族内年轻人少,加上他有意施为,上到族长下到族人都十分喜欢他,甚至让他慢慢进入了核心接触族内的隐秘。
这一接触可不得了,原来高天族曾是在天域内都赫赫有名的大族,还出过灵鉴大能,连真君见了也要低头,可就是因为镇压着这个鬼地方,致使族运衰减,难现当初辉煌。
更不得了的是,高天族的巫蛊圣经不知所踪,连法脉都没了。
巫成猜测巫蛊圣经就在那个秘境里,因为巫行山曾提过秘境里有样重要东西,让他能得到就得到。
今日偶尔听了巫云翎燃念的谈话,料想她们肯定是要拿秘境里的东西,心中十分欢喜,巫云翎得到就相当于他得到,谁让他是少族长呢。
“族长,您消消气,这事都怪我,是我以为没什么危险,就由他去了。”一个汉子见巫成被训得脑袋都抬不起来,连忙出声缓解。
这汉子就是当时挟持燃念的人,凭巫成的修为,哪能躲过他的感应,只是带着“给他长长见识”的心情,没有戳穿他,他们那么多人在还能让他在眼皮子底下出事不成?!
谁想到真出事了。
“族长婆婆,我知错了,是我太不谨慎了,您尽可惩罚我。”巫成明智地选择了承认,他晓得巫云翎是真心在培养他的,不然他怎么能偷听到她和燃念的谈话而不被现,巫云翎已经渐渐把关于高天族未来的大事透露给他,他没必要在这点错误上犯倔。
巫云翎冷哼了一声,“你就在此跪一个时辰,好好反省,偷听偷看就算了,还能让人现。”
“”婆婆你这话好像哪里不太对。
巫云翎教训了他一顿,甩袖出门,去找那蛊树王,明明说好叫蛊树王按兵不动,任那些人进入圆谷,怎知突然就攻击人了,攻击完人还装死,到现在都不理人,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这夜确实不让人省心,巫云翎在找蛊树王巫成的问题,燃念在思考秘境一行。湛长风无心打坐,便倚着曲廊想事情。
今次又遇到巫成和高天族,让她不得不重新回忆殷朝的历史,探究巫行山的目的。
三千年前此界文明被遮天剑尊和羲阳法尊摧毁,幸存者开始重建新的文明,遮天剑尊和羲阳法尊以赎因果为名,立下藏云涧,用云水台联通界外宗门,又以通天路连接神州和藏云涧。
八百年前,神州处于部落战争阶段,按时间算,也就是那个时候,巫行山进到神州,向开国皇帝献上龙甲神章,帮助开国皇帝统一神州。
但是他哪来的龙甲神章?
而且以龙甲神章的规格,也不是他和高天族能拿出来的。
他又为什么要帮开国皇帝统一神州。
湛长风忽然又现了另一个问题,三千年前的文明高度远远过现在,为什么反而在倒退。
就算当时的幸存者没有能力恢复那个文明的技术,可也不该忽然从一个开放性的思想状态,跳到蒙昧当中。
湛长风以前都是从她的时代环境去思考当时统治者的意向,如此,统治者为了繁衍和集权,物化愚化百姓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然而,一个通向星域,思想呈高度开放状态的文明,他们的精神素养,真的会容忍他们选择去物化自己的生命吗?
除了物化,难道没有其他延续种族的办法了吗?
这就像是一个品格高洁的雅士,因为流落街头而去偷抢打砸,充满着戏剧和夸张。因为真正的雅士,性格和行为模板已经养成,九成九就算饿死也不会去玷污自己。
但偏偏,这个思想高度开放的文明,连河也不蹚,直接走进了泥沼。
最关键的是,当时文明的语言文字好像被直接替换了一般,与现在的语言文字完全不同,说不上来是倒退还是出现了变异。
如此极端的变化,只有小几率才会被触,比如当时幸存下来的人,都有一定思想缺陷,并热衷于施虐和权力,且稍有思想的人都被他们干掉了。
又或者,故意引导。
这样一来,遮天剑尊和羲阳法尊的做法也值得怀疑,他们既然说对不起此界生灵,为什么不帮他们恢复文明,反而任由他们进入蒙昧。
建立藏云涧和云水台花费的功夫大不说,也不能真正帮到神州的生灵。
就算是给他们开一条修途,有那个闲心搞出藏云涧来,为什么不直接将神州的环境提升到可以修炼的程度?
既然是为了赎神州的因果,为什么不把云水台建在神州?
湛长风脑中思绪纷叠,一个个可能的推算被否定丢弃,最后只剩下两个宽泛的答案。
第一个,如表面上的说法,两位尊者是在赎因果,为此界生灵打开一个修炼之路,只不过其中有她无法揣测的考量或者变数。
第二个
三千年前的神州是被故意摧毁的。
可这又是为什么?
她止住思绪,回到眼下,巫行山曾说他存在了数千年,那么他和高天族,可能是三千年前在藏云涧出现后,到藏云涧落户的。
如果高天族从藏云涧出现后,就镇压在这里,那就有了另一个猜测。高天族许是受两位尊者之命镇压在这里的,然而两位尊者会将什么“放”在当时新生的藏云涧,且让人看守?仅仅是僵吗?
这条逻辑链还不成立,有许多空白需要填,不过也能作为一个思考的方向。
湛长风把这条不完整的逻辑链放在一边,凝视着黑夜,放空思绪,确保自己的客观意识不受猜测影响。
似乎进入夜晚之后,整个谷地都沉寂下来了,家家闭门不出,各条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的犬吠。
想到高天族和养尸地可能是相互牵制相互消磨的状态,倒将这一座座吊脚楼的剪影看出了几分悲凉。
湛长风吹了会儿风,准备回屋休憩,不等她转身,先听到一声短促嘹亮的犬吠,紧接着吠声连片而起,各家各户亮起灯火,或倚窗而望,或招出蛊兽祭出法宝,朝第一声犬吠处跑去。
所有犬在狂吠了一刻后,戛然而止,整座谷地陷入诡异的安静,醒来的人们却更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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