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萧谨言起了个大早蹲守在青州府衙门前,只等衙役开门。
王闻山打着哈欠从偏厅出来,一眼瞅见大堂里不知谁端了把太师椅来,上头坐了一个妙龄少女,白色窄袖交领衫外罩着鸭黄的半臂,下配樱草色的褶裙,把玩着手腕上的白玉贵妃镯,可不就是萧谨言!王闻山霎时就清醒了,掉头就想走,却被萧谨言硬生生呵住,“王大人,我都瞧见您啦,您说您这才刚到又要上哪儿去啊?”
这混世小魔王怕是来找他算昨天的账了。
王闻山心中哀嚎,萧家和颜家都是碰不得的钉子,一边是卸任的玄鹤司总指挥使,一边是告老还乡的骠骑将军,小小青州卧虎藏龙,这大宣是没有比他更难做的知府了。
“三小姐您看错啦。”好不容易拉扯出个媚笑,王闻山忙不迭地小跑出来,“本官就是活动活动……”
“不知三小姐这一大清早来咱们府衙可是有事?”
萧谨言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笑眯眯地对王闻山说:“王大人,这不是昨儿个……”
王闻山心道果不其然,“哎呀,本官明白的嘛!年轻人就是切磋切磋,就是围观的老百姓太多,天色又不早了,本官也是思虑良久,怕您和颜小公子家中担忧,就同大小姐知会了一声……”
王闻山笑得面上的横肉一颤一颤的,本就不大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
掏了掏耳朵,萧谨言赶紧打住王闻山的絮絮叨叨:“我不是来找大人麻烦的。”
王闻山闻言一愣,“啊?不是……”
“当街把颜舒良揍那么惨是我下手没分寸。”萧谨言挑了挑眉,“但事出有因,那个卖女儿的老头、被卖的年轻女子和那个赌坊的打手都有问题,开口就是一百两,赌坊的人直接把人带走卖掉可比在大街上等着卖女还债省力得多,等后来衙役们来了三个人都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连那女儿都是个有些拳脚傍身的,我怀疑流霞镇那起盗窃案的犯人就是他们。”
王闻山背着手回忆了片刻。
流霞镇的贾员外几天前新纳了个小妾名唤芝兰,当晚宴请了镇上的几位乡绅,不料众人醉到不省人事,不光贾员外没能洞房,水灵灵的姑娘跑了,一夜之间贾家库房都给搬空了,差点儿把五十多岁的贾员外气得驾鹤西去。衙役检查的时候发现酒水里掺了蒙汗药,而贾府库房的两个守门家丁皆是被砸晕了,对下手之人的容貌身形一问三不知。听贾夫人说了才知道那个芝兰是贾员外花了百余两银子从一个赌鬼老头手里买回来的。
从流霞镇到青州城用不了一天时间,倘若是同一批贼人,时间对得上。女子与两名男子里应外合,在酒菜里下药,放倒府中大半人,即便有漏网之鱼也不足为患,有一整夜的时间让他们搬空库房,一切都能说的通。至于昨日,衙役赶到的时候只剩下了萧三小姐和颜小公子打得正欢,什么卖女的老翁,早趁乱溜了,围观的都是看个热闹,也说不上什么所以然,除了住在东大街百花巷子的那个有个傻儿的王媒婆,大骂有个老头狮子大开口,一面又拉着年轻的衙役盘问着婚娶、家世。
思及此,王闻山立刻命人拿来了一副画像,“这是本官让画师按照贾员外的描述绘制的女子小像,三小姐你看可是昨日那老翁之女?”
萧谨言接过画像细细端详了许久,秀眉微蹙,道:“有点像,又不太像。”
“三小姐此话怎讲?”王闻山不由疑惑。
“神似而形不似。脸型是不错,可昨日那姑娘是杏眼柳眉,这画中女子却是狐狸眼小山眉,这眉间还有一点美人痣。”
“这三小姐就有所不知了,人皮假面虽只是传说,但一个好的妆师是能做到改头换面的。”
堂外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萧谨言循声望去,原是青州府衙的梁师爷。
梁师爷整了整藏青长袍,又解释道:“但再好的妆师也改变不了一个人的骨骼和眼神。”
萧谨言的眼神微微发亮,“依梁师爷的意思是同我一样怀疑这三人了?”
梁师爷笑而不答,王闻山则担忧地看着画像:“若当真如此,这三人还颇有些棘手了。”
是夜,萧府大门被叩响,守门的小厮揉着惺忪的睡眼隔门问道:“门外何人?”
“萧谨洵。”
小厮一听,睡意立刻去得七七八八,赶紧拨了门闩拉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名身形健硕的青衫男子,罩在大氅兜帽里的面容看不真切。
“大少爷回来了,小的这就去通传。”
“夜已深。”男子压低了声音,“不必扰府中众人歇息了。”
“是。”
男子进门摘下了兜帽,大氅微微掀起,露出男子怀中稚童安恬的睡颜。小厮瞥见那孩子,又是一惊,急忙提了灯笼跟上男子,“大少爷,西边的院子大小姐一直都有让人收拾着,一会儿小的先给您找几个心细的丫鬟来……”
翌日清晨,安心轻手轻脚地端着面盆钻进了萧谨言的卧房,见萧谨言还缩在床的最里侧睡得正香,便将面盆和手巾放在一旁,凑到萧谨言的床前,柔声道:“小姐,该起身了。”
“唔,安心,你让我再睡会儿。”萧谨言嘴里嘟囔着,又翻了个身。
安心笑嘻嘻地又哄着:“小姐您快起来吧,老太爷传话让您今儿个去花厅一起用早膳。”
萧谨言一听“老太爷”三个字,眉头都皱了起来,“老头子又搞什么鬼!”在床上又静止了一个呼吸,萧谨言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床,换上了安心备好的裙衫,随手挽了个髻,草草抹了把脸便带着安心往花厅匆匆而去。
隔着一条游廊萧谨言都听见了萧敬扬的笑声,不等踏进花厅,萧谨言就高声道:“今儿个又刮的哪阵风让爷爷想跟我这个麻烦丫头一起共进早膳了?”
“洵哥哥!”
萧谨言揶揄的神情还没换下,目光就被萧敬扬右手边的年轻男子吸引了去。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堂兄萧谨洵。
“小姑姑。”奶声奶气的三个字又把萧谨言的视线拉低了些,看到那张白嫩嫩的嘴角还沾着糕饼屑的小包子脸,萧谨言可算是明白爷爷为何笑得如此开怀了。
萧谨洵揉了揉儿子的脑袋,笑得温柔:“许久未见了,言儿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