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是个练家子。”
正说着,萧谨言悄悄把魔爪伸向桌上一碟桂花糕,却被萧谨月毫不客气地拍开了,“还吃?”
萧谨言咽了咽口水,目光在桂花糕上流连了片刻,便正色道:“那老头子说要一百两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
“买个丫鬟不过四五两银子,再富贵的人家也犯不着花这翻了几番的价格买一个平平无奇的打杂丫头。”萧谨月说着,不曾抬眸。
“那姑娘确实长得不错。”
“倒是能给那些个达官贵人入了眼,一顶小轿抬进府去。能花得上这钱的,家底只怕也是不少。”
“大姐姐英明。”萧谨言趁机小小地拍了拍马屁,“为着腰缠万贯的官老爷看得上,挑的姑娘多是瘦马那般娇养的,平日里十指不沾春阳水,所以我便把那姑娘搀了起来,本想看看那双手是不是常做活的样子,谁知竟是让我摸到了她虎口的茧子!”
“后来我摔颜大傻的时候特意往她那儿砸的,那姑娘不动声色地就躲开了,衣摆上一点土星子都没沾到。”
萧谨月抿了口茶,也给萧谨言倒了杯,“听闻流霞镇有个员外家中被盗,大半家产一夜之间消失,一同人间蒸发的还有他新纳的一房小妾。”
萧谨言收敛了笑意,一口灌下茶水,“流霞镇距离青州城不过三十里路,坊间传闻那小妾就是替父还债才跟了那朱员外,只怕就是这三人犯下的事。”
“偏生颜舒良这个二愣子,上赶着给这三个小贼送钱。”萧谨言一想起颜舒良就直摇头,“这二愣子驴脾气上来了,我也只能给他打一顿才能消停。”
萧谨月揉了揉酸胀的颞颥,又将那满碟子桂花糕推给了萧谨言,“你又不是不知道孟姨娘有多难缠,不该你管的就别操心。”
萧谨言拈了块桂花糕,扁了扁嘴,又听得萧谨月说:“我让安心给你温着一人份的饭菜了,回去趁热。”
闻言,萧谨言便知道这是萧大小姐下逐客令了,三两口吞了手中的糕点,乖巧地点点头,赶紧起身,脚底抹油一般地出了院子。
目送这个最小的妹妹离开了自己的挽梅院,萧谨月唤来了贴身大丫鬟安宁拿食盒装上安神汤就去了清风院。
“见过大小姐,老太爷还在小书房里。”压着嗓子说话的人是在萧家老宅当了四十年管家的郭老,一头华发一丝不苟地挽在头顶,年过古稀眸中仍是不见一丝浑意。
萧谨月微微颔首,很是恭敬道:“管家爷爷您快去歇着吧,爷爷这里有我。”
“大小姐辛劳。”郭老拱手,“老奴也不推辞了。”
“嗯。”
萧谨月放轻了步子慢慢走向小书房,正欲叩门,却听得屋中人朗声道:“月儿直接进来吧。”
“瞒不过爷爷的耳朵。”萧谨月略带娇嗔地笑道,“给您带了安神汤,是安宁丫头研究的新方子。”
屋正中的黄花梨木圈椅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正襟危坐,一双鹰目炯炯有神,手中托着一本卷宗,正细细研读着,感受到萧谨月的目光,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另一只圈椅。
萧谨月会意,也不管老人看不看她,福了福身子便坐下了,招呼安宁把安神汤从食盒里端了出来。
老人收了卷宗放在一旁,端起汤盅也不急着喝,轻轻吹了吹,转头与萧谨月说道:“今天的事我都听老郭说了,这个月第十八次了吧?着实是难为你这个当姐姐的了。”
萧谨月脸上的微笑万古不变,平日里的淡漠此时被几分温情冲淡了些许,“言儿就是这个性子,也不是坏事。”
“我省的的。”老人慢悠悠地嗦了一口汤水,“真要说起来,三丫头是最像我年轻时候的。”
“倒是你这丫头,也不知是随了谁,十几岁的年纪,老成得像三四十岁。”
老人看着身旁眉目如画的年轻女子,目光里满是慈爱,又隐隐有些许心疼,“你娘去得早,也怪你那不成器的爹,这么大个萧家竟是要你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来当,是萧家对不住你。”
萧谨月摇了摇头,“爷爷,您说笑了。”
“月儿哪里当得起家,不过是代您处理府上的琐事罢了,府中大事都得过您眼啊。”
“至于嫁人,月儿早先便同父亲说好了,寻不到合适的人,月儿哪怕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愿就此将就。”
萧家的孙辈,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倔。
萧敬扬虽然很嫌弃地这么想着,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几个丫头都颇为优秀。
月丫头身为长姐,早早当家,天生体弱多病,只能习得些许武学皮毛强身健体,却是这样一个柔弱的躯壳一声不吭地扛起了偌大一个萧家。明面上虽仍是萧敬扬主事,但关起门来管账、管教下人的都是大小姐萧谨月,看着严厉非常,实则面冷心热,比谁都疼爱两个妹妹。
那二丫头是个练武奇才,打小学招式,看一遍就能会,长大了更是了不得,不用人教,光是照着书比划就能摸索出一整套拳法。可惜萧谨姝一门心思全扑在了火器制作上,跟她爹真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至于萧谨言这个三丫头,最不服管教,三天两头溜出府去,在青州城里头做她的“萧女侠”,就爱替老百姓打抱不平,一来二去地还成了青州府衙的常客,知府王大人一见她就头疼。一心惩奸除恶,心思虽细腻,但过分正直,也不知究竟是福还是祸。
萧敬扬又抿了一口安神汤,不由自嘲。
话说萧谨言回到了听竹院,就见萧谨姝的贴身大丫鬟安然候在院中。
“奴婢见过三小姐。”
萧谨言有些不想搭理那个站得毕恭毕敬的小丫鬟,但一想到萧谨姝那张面瘫脸,还是开了口:“萧谨姝又让你给我带信了?”
安然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枚豆腐块大小的纸笺双手奉给萧谨言。
萧谨言暗自翻了个白眼,“每次都这样!”打开一看,显然是从废弃图纸上随手撕下的纸片上只写了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书房、论语”。
“小姐说,麻烦三小姐明日出府多管闲事的时候也顺便替她捎点硫磺回来。”安然说罢便福身告退,“三小姐好生歇息,奴婢告退。”
“萧谨姝!”萧谨言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安心忍俊不禁,一面提灯引着她家三小姐进屋一面宽慰道:“小姐,奴婢也听说今日的事了,依您的性子定是还要去找王大人的,横竖明日都得出府,买点硫磺也不过顺路罢了。”
萧谨言委屈巴巴地揪着安心的衣服角,“你家小姐我真是冤枉啊!”
“我出门十趟,有八趟是替二姐姐跑腿的!”攥紧了手里的纸片,萧谨言咬牙切齿道:“要是这回照二姐姐的线索找到的钱不够使,下次爹爹发现私房钱丢了,我一定告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