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谨洵换了身靛青直裰,头戴四方平定巾,扮作书生模样悄悄从萧府侧门出来,前往西大街。
荣昌粮铺是青州城里头唯一一家米粮店,也是官盐的唯一售卖点。掌柜的正在同伙计一起补货,见萧谨洵进店便打发了伙计过来。萧谨洵让伙计帮着量了九升米,便踱步至几只箩筐前。
“客官,那是咱们铺子新到的盐,要给您捎点儿不?”掌柜的见萧谨洵看了半晌,便从面粉柜后探出头来出声问道。
萧谨洵蹲下身子,伸手捻了少许盐粒细细端详,凑近闻了闻,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掌柜的见状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有些尴尬地赔笑道:“客官可是嫌这盐巴有些味儿?大抵是送货来的伙计不讲究,这一批的新盐都有些轻微的异味,所以价格咱们也特意降了些。虽然差一点,但便宜啊!况且一点儿也不影响煮菜,要不是自家的伙计办砸了事,咱也不做这赔本的买卖……”
萧谨洵客气地冲掌柜的笑笑,并不反驳,只说:“多谢掌柜好意,小生家中盐巴尚且够用,倒是不急着购置,结了那米钱就好。”
“客官客气了,二柱给客人结账!”
“好嘞,掌柜的。”
出了荣昌粮铺,萧谨洵便赶去了青黎盐场,有张麻子打点,很快就摸清了盐场的情况。
青黎盐场的运作完全没有问题,盐民们都是依照规程按时将出产的盐交予官家查验换取报酬。问题就出在盐本身,荣昌粮铺里卖的盐颗粒粗糙,晶粒有些暗淡,手捻有结块,还有些微的异味。青州属于青黎盐场的售卖范围,青黎盐的品质在大宣是数一数二的,雪白细腻,那粮铺里的新盐显然不是,倒更像是东边潮州的六盘口盐区出产的次等盐。
看来得去查查这荣昌粮铺的东家了。
暮色将至,青州府衙内,一名衙役匆匆敲开了王闻山官邸的大门,“报!大人!有一名自称姓萧的男子求见!”
王闻山此时正在陪王夫人品茶,听说“萧姓男子”不禁有些疑惑,萧家那两尊大佛这衙门里头没人不认识的,青州府萧姓人家就这么一户,这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人?不过,就冲萧这个姓氏,这人也是得见一见的。
“将人请到后堂,本官稍后就到。”王闻山冲夫人抱歉一笑,整了整衣袍便往后堂赶去。
堂屋内已是立着一名年轻男子,方巾直裰,一副寻常儒生打扮,丰神俊朗,目光犀利,见王闻山到来,便上前拱手行礼,道:“下官萧谨洵见过王大人。”
王闻山这才想起萧家老太爷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仍在锦城做京官,锦城萧家的那位少爷在御史台任职。萧家到萧谨言这一代是谨字辈,想来面前这位就是萧大少爷了。
“原来是萧御史,快请坐。”王闻山赶紧把人请上了座,“不知萧大人此时来找本官可是有何要事?”
萧谨洵看着王闻山说话时随着丰满的双颊上下颤动的小八字胡,有些想笑。这位圆滚滚的王知府一脸媚笑怎么看也不像是多靠谱的人,不过萧谨月向来看人极准,能得她一句肯定,那此人必不可貌相。
“萧某想同大人了解一些事。”
“哦?不知萧大人想知道什么?本官一定全力配合。”
萧谨洵微微一笑,道:“荣昌粮铺。”
王闻山有些懵,萧谨洵看着王闻山又道:“大人可知这荣昌粮铺是何人主事?”
王闻山沉吟片刻,答道:“这荣昌粮铺是淮滨柳家的产业,若是本官没有记错的话,这铺子目前的管事叫周兴财,但关于这人具体的信息本官就不清楚了。”
“这样,我让梁师爷把这人的户籍档案找出来看看。”王闻山说着便着人去寻梁师爷。
萧谨洵看着衙役离开,悄悄问王闻山:“王大人可见过青州城中有贩私盐者?”
王闻山大惊,道:“贩私盐可是死罪!寻常百姓若不是走投无路,断不会这般铤而走险,府中百姓皆是在粮铺买正经官盐的,本官不曾听闻有人走街串巷挑卖私盐。”
“青州所在属青黎盐场的贩售区,青黎盐雪白而颗粒细腻,可萧某今日在荣昌见到的盐都是有异味的次等品,虽然掌柜的以货运保存不当作为解释,但即便如此盐品质也不应当出现如此程度的下降。不知王大人对此何解?”
“有人将其他盐区的盐产运来了青州倒卖?”
“萧某正是这么想的,这盐像是潮州六盘口的货,恰巧潮州的账上凭空少了一批盐。如此巧合,萧某有理由怀疑荣昌是将次品盐当做青黎盐卖,就算下调了价格依然是暴利。”
“不对啊,那这么多登记在案的青黎盐又去哪儿了?”王闻山皱眉。
萧谨洵补充道:“云台、凤城等地巡盐御史回报,黑市有贩雪花盐者。”
“以官府收购的价格从盐民手中买入,送去其他州县,就作高品青黎盐私下倒卖,又是一本万利!”王闻山一拍大腿,“逃开了官税,又抬高了盐价,好一招偷梁换柱!”
萧谨洵正欲开口,忽见梁师爷抱了一大摞卷宗进了门,梁师爷道:“这周兴财不是青州本地人,他的卷宗可让我一阵好找,猜二位是打算查荣昌粮铺,我顺手把他上一任的管事档案也找出来了。”
王闻山嘿嘿一笑,搓了搓手夸道:“不愧是梁师爷,这都能猜到。”
不等萧谨洵动手,梁师爷主动找出一卷册子翻来,指着其中一处说:“周兴财的户籍上注明此人原是潮州府人士,是柳家于一年前外聘的管事。”又翻开另一册,“上一任管事柳林,是柳家的家生子,去年被召回柳家时三十九岁,正值壮年。”
“青州城中只此一家米粮店,一家独大,可以说是柳家进账的一个大头。”王闻山若有所思,“这柳家怎么放心一个外人来掌这个舵。”
这时,忽有衙役来报:“大人,不好了!西大街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