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夫妇二人跟您走,萧大人。”
萧谨洵确实没料到曹显会如此顺从,为了防备曹显逃跑,他还特意多问王闻山要了些人手,将曹府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
“如此,二位便随我青州府衙一叙吧。”
“好,稍后会有家仆带小女跟上。”说到曹文曦,曹显的眼神蓦然暗淡。见二人颇为配合,萧谨洵便侧身,客气地请曹显夫妇先行。
再说曹文曦主仆三人驾车来到青州府衙门前,不等婢女搀扶,曹文曦自己裙摆一提跳下了马车,直冲登堂鼓而去,素手执起一对鼓槌,用尽吃奶的力气猛地捶向鼓面。
“咚!咚!”
“何人击鼓?”梁师爷带着两名衙役闻声赶来,见是曹文曦,屈身行礼问道:“原是曹小姐,不知击鼓所谓何事?”
曹文曦扔下鼓槌,秀眉微蹙,素手一抬,玉指直指马车车厢,“见过梁师爷,小女今日前来,是因为抓到了一年前盗了我家库房的贼人!还请知府大人替小女一家找出余党,追回失物。”
梁师爷见车夫已经将一年轻女子从马车中提溜出来,赶紧挥手示意衙役前去帮忙,对曹曦月得体一笑,道:“曹小姐请进,大人稍后便到。”
王闻山见到曹文曦的时候,一时间有些记不清是何人,只觉有些面善,应是何时有过一面之缘,得梁师爷传话才恍然大悟眼前那位娇小姐是关北盐运使曹显的掌上明珠。
听完曹文曦的一番叙述,王闻山也忆起了一年前曹家的失窃案。
一年前这正是年关时,曹显带着家眷从长陵省亲归来,途经青州城西百里外的长乐县时路遇一被逼卖身救父的年轻女子。曹文曦心善,当即出手买下女子收作婢女,怎料回到青州城中,还不曾来得及将那女子登记在册,第二日就不见了踪影,曹夫人的大半嫁妆和库房中的真金白银都一并消失不见。当时王闻山翻遍了青州城也未能找出这伙盗贼,现在想来,此事竟是与流霞镇那一宗案件颇为相似。
王闻山正欲审问那被绑的年轻女子,却见又有几人进了公堂,为首二人正是关北盐运使曹显与其夫人鲁氏。
“曦儿?”鲁氏惊呼出声,“你怎么在这里?”
曹文曦也是一脸疑惑,怎的自己前脚刚到府衙,爹娘后脚也来了,莫不是知府大人能隔空传音?
“爹?娘?”
“这便是曹大人的千金?”萧谨洵从曹显夫妇身后缓缓走出,上下打量了一番茫然的曹文曦——看起来还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同她道了一声:“不好意思,只怕曹小姐之事要先放一放了。”说罢向公堂之上的王闻山一拱手,朗声正色道:“王大人,青州府周兴财倒卖私盐案涉案人员已缉拿归案!下官已着人回报御史台,待收到回复后便有大理寺之人前来接手,曹显一户三人,还请王大人代为看押几日。”
是夜,一高一矮两人对坐在幽兰院的小院里,其中高个的萧谨洵怀里还睡着一个小男孩。萧谨言把手捂在斟满了热茶的瓷杯上,感受着滚烫的普洱茶带来的热量,透过瓷杯壁传到手心的温度刚刚有些烫手,正是最让人放松的触感。
萧谨言捧着瓷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茶水,却还是被烫得龇牙咧嘴,险些把杯子也顺势扔出去。张嘴吸了几口冰凉的空气试图缓解舌头上的刺痛感,萧谨言放下了瓷杯,转头看着萧谨洵时不时轻拍已睡熟的萧行楷的后背,轻声问道:“洵哥哥打算什么时候回锦城?”
“等大理寺回信了,我就要动身了。”萧谨洵停下了拍打的动作,爱怜地凝视着儿子的小脸,“没有几日了。”
“那……曹家会怎样?”
萧谨洵没有立刻回答,抬头看向夜空中一轮镰刀似的月亮,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才听得萧谨洵开口,话语中透出一丝凉薄:“曹显会被杀头,鲁氏和曹文曦可能会被流放骞山关,也可能……沦为官妓。”
萧谨言想起了曹文曦,不由唏嘘。其实她与曹文曦也不算熟络,至多只是在每年的灯会、游园会、乞巧节什么的偶尔打个照面。曹文曦同她一般年纪,青州人盛传曹氏文曦舞艺超绝,便是在整个大宣也难寻同样年轻的敌手。萧谨言依稀记得今年乞巧节的时候,那个少女被簇拥在女孩儿们中间,如花中牡丹盛放,风华无人能及。
就是这样一个娇客,转瞬间就成了阶下囚,也不知未来命运会如何磋磨于她。
“曹显是走投无路才帮助周兴财低价收购盐产的。鲁氏的哥哥酒后不慎打死了长陵守军裴将军的义子,对方要求鲁氏赔偿万两白银,否则曹显的大舅哥就会从此消失。奈何曹家正巧被盗,就算将家底都掏空也远远不够救人,曹显只得接受了周兴财的援助,就此被迫为其贩盐行径做遮掩。”
“曹大人一家都不是坏人。”
萧谨洵听出了萧谨言语气中的些微怜悯,道:“言儿,我知你素来心善,也爱打抱不平,但做错了事就该接受惩罚,一步错,步步错,这都是他们需要承担的。”
“可曹夫人和曹小姐有什么过错?”萧谨言像是在拷问自己。
萧谨洵解下腰间的名牌放在桌上,铜制的小牌子上写着“御史台”三个刚劲有力的大字,下书“萧谨洵”三个小字。摩挲着牌面上的字,萧谨洵缓缓道:“前朝有妇孺老弱贩私盐以易米粮者不予惩治,但自从二十年前我朝与匈奴人一役后,双方皆是元气大伤,为了快速充盈国库,圣上废去此条,严格执行盐铁官营,严禁百姓贩私盐,违令者杀无赦。”
“匈奴不产盐,盐作为物资也会成为我朝牵制他们的砝码。试想,若有盐贩将我们的盐悄悄卖给匈奴人,会如何?”
萧谨言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
“国家律法威严,不容人质疑。法外可容情,然必以律法为先。若做不到敲山震虎,又要如何保我朝安定?”
萧谨洵想起了唐宁,嘴角微微上扬,注视着名牌的目光缱绻而又坚定。
“如我与宁儿所行之事,皆为成一方安宁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