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卖私盐案涉案官员供认不讳,至此,萧谨洵在青州的任务已基本完成,几日来的紧张氛围在当晚统统都消散不见。然而,子夜时分的青州府衙却是并不平静。
曹文曦带来的那名被称为“小玉”的女子被关押在府衙的大牢,随行的小男孩则是王闻山特意拨了自家的一名丫鬟在偏院照顾着。“小玉”早已解了绑,此刻正盘腿坐在湿凉的地面上闭目养神,只垫着寥寥几根枯黄的稻草。
“笃,笃笃。”
“笃,笃笃。”
“小玉”听见了房顶传来的声响,一长两短,是她和林枫一早约定好的暗号。睁眼环视了一番,“小玉”便试探性地站起身来,拍去了身上沾染的土灰草屑,抬头望向屋顶。只见屋顶的瓦被一片片抽走,很快就有了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方洞,一张秀气的脸从上方探出,扔了一根麻绳下来,林枫唇瓣微动,音色稍沉:“红玉,快上来。”
红玉,也就是“小玉”,闻言不再迟疑,利索地将麻绳绑在自己的腰上,给了屋顶上的林枫一个手势,林枫便缓缓将她拉了上来。
“快走。”
二人顺着屋脊,跨了几片房顶,总算远离了青州府衙。林枫先红玉一步纵身跃下民房屋顶,稳稳在地面上站定便作势要接住她,红玉并没有异议,习以为常一般精准地落入那人的怀抱。
“若不是听豆豆说今天小宝被蛇咬了,我和明叔都不知道你去了哪儿。”清秀得仿佛女子一般的面容,吐出的声音却是男子特有的低沉嗓音,“怎么就被曹家那个给认出来了呢?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红玉跟着林枫快速地穿越着居民区,“反正你一定会来找我的嘛!”
虽然没有回头看不见红玉的表情,但林枫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轻松和自信,心里受用得很,嘴上却是严厉地批评着:“无论如何,一个人出门就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别总是想着靠最后我来英雄救美,万一哪天我不在……”
“哎呀,我知道啦。”红玉突然想起了小宝,“林枫,小宝还在青州府衙里头呢。”
林枫的脚步没有停下,反而示意红玉再快些,一边解释道:“没事的,小宝什么都不知道,那胖子没道理去为难一个小孩儿的,过几日我们再同明叔合计一下把小宝带回来。”
二人很快行至青州城西北角,进了一座颇有些年头的大院。三个时辰后,林枫背着一个囊袋带着一身胡人打扮还打着哈欠的红玉出了门,后面跟着一名精瘦的老头,走路左腿有些跛。一边走,红玉还不忘回头冲着老头撒娇道:“明叔,你看他,明知道我没睡多久还这么早出门!”
明叔笑呵呵地回:“去晚了瓦子可就没咱们的场地了。”
转过一个弯就是巷口,只见巷口突然出现一队官兵,明叔大呼不好,三人转身欲逃,却见身后也跟上了一队官兵,与巷口的一队成了夹击之势,三人如同瓮中之鳖。
“枫哥,你找机会带明叔走。”红玉的话轻轻地飘过林枫耳畔,不等林枫反应,就见红玉抽出胡靴夹层里的匕首,迎上了巷口的官兵。
然而巷子不过六尺宽,除非林枫长了翅膀才有可能带明叔逃离,这显然是胡想。林枫暗骂红玉鲁莽,一面还是掏出了背囊中的软剑,将跛腿的明叔护在身后,慢慢朝着红玉会合。明叔虽然上了年纪,身手却比年轻了好几轮的林枫还要矫健,不灵便的左腿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动作。
胶着了小半柱香的功夫,毕竟林枫、红玉、明叔只有三人,寡不敌众,被王闻山手下的捕头贺青带人捆了个结实扭送回了青州府衙。
“啪!”惊堂木一拍,王闻山危坐公堂之上,怒视着红玉三人,一双绿豆眼儿尽力地瞪大了以表威慑,“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红玉并不看他,盯着地上的砖缝半天没有说话,倒是明叔老老实实地回道:“草民钟德明,是西市瓦肆里杂耍卖艺的,这两个孩子都是我徒弟。”林枫接收到明叔的眼神,随即也开口道:“草民林枫。”捅了捅身旁的红玉,却被红玉甩了一个眼刀子,林枫无奈,只得又讪讪道:“这是我妹子红玉。”
“你三人可知罪?”
林枫赶紧道:“知府大人明察!我师徒三人本本分分过日子,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青州曹家被盗一案,曹文曦指认这个女人就是使计混入曹家盗窃的小玉,你作何解释?”
林枫大呼:“冤枉啊大人!我家妹子从不认识什么曹文曦!又怎么会进曹家盗窃呢?”
王闻山嗤笑一声,质问道:“若是没有心虚,那你们三人方才为何要跑?”
不等林枫辩解,王闻山又道:“不见棺材不落泪,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嘴硬到几时。来人,传证人!”
贺青当即使了一名衙役离开。不多时,只听得一声高呼:“证人流霞镇贾员外带到!”
原来昨日收押了红玉之后,王闻山故意放松了看管,就看会否有人前来救她出去,连夜派人去了流霞镇请被盗了钱财的贾员外,就等一网打尽之后将其定罪。这竟真让王闻山押对了,子夜时分林枫悄悄翻墙潜进青州府衙将红玉救走,自以为无人知晓,实则有捕头贺青一路暗中尾随,直至二人进了大院。府衙的官兵连夜蹲守,终于在清晨将三人堵截在巷子中一举抓获。
红玉偏头一看,正对上那形容枯槁的贾员外,厌恶之色顿时显露。那贾员外在三人面前看了半晌,没看出花来,倒是随行的小厮指着明叔喊:“老爷!这不就是那个芝兰的破落爹嘛!”
听小厮这样一说,贾员外也越看越觉得像,这再仔细一看红玉,也是越看越像芝兰的身形,唯有那年轻男子怎么看怎么不像,便同王闻山说:“知府大人,确是这女子和那老头!这男人我应当没有见过,但和他们在一起的定是同伙无疑,还请大人做主!”
林枫听了这话,急得破口大骂:“你这无赖怎么平白污蔑我们,我看哪里是员外郎,分明就是个市井泼皮……”
这话贾员外一听,脸都憋红了。他以前还真是个泼皮,只不过拿了祖上积攒的银两买了个官,又讨了个会做小生意的媳妇才过得如今这般滋润。正气急败坏打算上前教训林枫,就听得一声惊堂木响。
“证人退下。贺青!你来告诉他们那座大院里都有些什么。”
“是!”捕头贺青上前一步,掏出一张单子大声念了起来,“点翠珠花一对、泸州青砚一台、比翼双飞金镶玉镯一只……”
还未念完,就有两个人同时大呼。
“我的泸州砚!”
“你们竟然去翻育贤堂!”
得知官兵已经搜查了他们的大本营,红玉急红了眼,破罐子破摔道:“这等不知廉耻、只会祸害一方百姓的渣滓,不配过得好!那些东西,统统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换的!”
贺青不再念,但又补充道:“在其中一间厢房内还找到了这个。”
一旁的衙役递上了一只木托盘,贺青从盘中提起一块毛毛躁躁的黑色片状物给王闻山与堂中众人展示。
王闻山觉得很奇怪,这东西有点熟悉又叫不上来,当了许久透明人的梁师爷先看出来了:“这可是易容用的假胡子?”
贺青笑曰:“正是。”
“除此以外,还有一整套妆师的用具。”
贾员外恍然大悟,指着林枫大叫:“对啊!这带上大胡子可不就是那个五大三粗的赌坊伙计!”
“如此,你们可还要继续狡辩?”王闻山厉声喝问。
红玉冷哼一声,一双美眸恶狠狠地瞪着贾员外,“都是些贪官污吏,倒不如把这不义之财拿了来救济百姓!”
王闻山被红玉的恶劣态度气到了,顺着她的话怼了一句:“真当自己是救世大侠呢!就差没偷到我这个知府家了是吧?”
谁知红玉翻了翻白眼,想起昨日在府衙赶上王夫人追着王闻山骂他胖得又把裤子后腰的补丁撑坏了,低声嘟囔了一句:“屁股蛋上都缝补丁的能有什么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