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萧谨言陪着温桐用过午膳,温桐独自在房中绣着荷包,萧谨言便在楼梯拐角处的位置磕着瓜子看大街上的人来人往。
看着看着,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而且还并非路过,径直走进了迎客居,在大堂里站定,抬头望向楼梯口的萧谨言。
来人背光而立,身高八尺,宽肩窄腰,红皂色的官服,一顶透纱黑帽,腰间配着一柄黑鞘官制腰刀,一手扶着刀把,一手叉腰,薄唇轻启道:“萧小姐,可找着你啦!”
萧谨言坐在楼梯的围栏上,双腿前后摇摆着,又磕开了一粒瓜子,眯着眼睛仔细确认了一眼,才道:“贺大哥?你不是告假了吗?这还没到三天吧?”
“嗨,别提了,我娘装病骗我回去相亲呢。”贺青尴尬地挠挠头,“这不重要,又出事儿了。”
“什么事儿?”
“冯家姐弟失踪了。”
萧谨言听到“冯家姐弟”二字顿时眉头紧锁,右手使了个巧劲儿,翻身从半层高的楼梯上跳了下来,头也没回就大声交代了一句:“朱正你守好温姑娘!”随即快步出门,贺青紧随其后。
“贺大哥,你且在路上同我细说吧。”
那冯家姐弟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傍晚萧谨言去文竹书院接小宝一众孩子时有过交流的那对姐弟。姐姐冯婉每日都会去接弟弟冯耀下学,一同回家。然而就在昨日两人没有回家,一直到第二日中午也未见人,贺家夫妇便匆忙报官。
“王大人!我来了。”
听到萧谨言的声音,王闻山立马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我的小祖宗啊,你可算来了!”
“你可能是最后一个见过冯婉和冯耀的人啊你知不知道?”
“但昨日分别时并无不妥。”萧谨言还有些喘,马车都要跑小半时辰的路她硬是和贺青用一柱香的时间赶了回来,“冯姑娘他们和往常一样往北走的。”
萧谨言缓了缓又问:“冯家在哪儿。”
“田乐坊悦民巷。”贺青抢答。
“那应该步行一盏茶便能到了……可有问过田乐坊的纸扎铺子?悦民巷是死胡同,那是去悦民巷的必经之路。”
王闻山摇了摇头:“老宋差人问过了,老板说到他打烊都没看到姐弟俩回去,冯家这案子报得快,两处城门也问了,一夜半天的时间,都没见过,连带大件物品的车马都没有。”
“昨日……昨日真的没有任何不同啊。”萧谨言有些头疼,“宋叔还说什么了吗?”
“老宋还忙着查宋仪琳的案子呢,差人问了一圈把消息送回来了就走了,只说让守好城门,严查来往行人。”王闻山更头疼,上一个剥皮的凶手还没找到,这就又在他眼皮子底下丢了两个,他青州府衙也只有宋朝一个推官,哪里分得过来。
“对,除非飞天遁地,否则人肯定还在城里。”
贺青叹气:“这回一点线索都没有了。”
“没有线索就用笨办法吧。”萧谨言看向王闻山。
王闻山第一时间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贺青,带着你手底下的人从北街到南街挨个问过去!”
“是!”
笨办法多少也奏效了,有卖菜回家的大娘说碰到一个年轻姑娘和一个犯病的小孩儿跟着一个年轻男子走了,三人消失的位置在文竹书院以北的清民巷。
贺青带人立刻就去清民巷子寻人了,巷子里共一十二户人家,其中还有巷尾三户是破败无人居住的废弃院落。询问过其他八家都说没见过冯家姐弟,贺青的目光便转向了剩下三家无人院落,三家院门都落了锁,但贺青看得出来西边的一户锁上非常干净,拔出腰刀利落地挑下了锁头便推门而入。
“吱嘎。”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了尖利的摩擦声,院里满是丛生的杂草和野花,院墙和主屋的墙壁上都爬满了各式各样的青藤、花藤。
贺青一扬手,六名捕快便快速地进入院落仔细地搜索起来,但除了屋内的地上有几捆麻绳可能用来绑过人外什么痕迹也没有。
萧谨言也去看过那个院子,只留下了一句评语—“破落院子还挺好看”。府衙的案子萧谨言帮不上忙了,便按着原来的计划依旧每日前去迎客居帮忙护着温桐。因为府衙人手更不够了,所以薛洋和朱正也被叫回去奔走查案了,纳兰栩便让庭兰住到了迎客居照看温桐。
“庭兰,你家公子为何不让温姑娘住到你们府中啊?住在自己家不比住客栈安全吗?”萧谨言闲得慌便同庭兰闲聊。
庭兰微笑,一面手上编着一根绳:“萧小姐有所不知吧,我家在城外,老爷喜静,所以在城郊建了座别院。”
“哦,怪不得很难在市井遇见你家公子。”萧谨言顿悟了。
“而且呀,纳兰家从文,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家中小厮也就普通,若是温小姐那个冤孽打上门来我家怕是遭不住,还不如放在市井繁华之地反而安全,离府衙近求救都方便。”
萧谨言想了想也是,看纳兰栩的样子就知道他爹的模样了,也不能难为两个之乎者也的书呆子去和一帮地痞流氓对殴。
“吱呀。”
对门忽然开了,就见温桐在半开的门后露出了半张脸,眼下有些乌青,皮肤透着不见日光的青白,看起来有些瘆人。
“纳兰栩呢?”
庭兰听温桐询问便起身柔声答道:“温小姐,我家公子今日在家中抄书,明日便会来看您的。”
温桐的声音虚弱却又凉薄:“不能推推吗?我要见他。”
“公子的书册是问藏书楼借的,明日就得还了。”庭兰有些无奈。
温桐的脸色一下子狰狞起来,声音变得尖利刺耳:“让他来见我!现在!不然我就割腕!”
砰的一声,温桐闪身进了房间,把门从里面锁上了,萧谨言和庭兰都被吓到了,跑过去敲着门安慰她。
“温姑娘,你冷静一点!”
却听温桐在里面贴着门幽幽道:“让纳兰栩来见我,不然,我,死,给,他,看。”
最后一句温桐一字一顿地说出来,每个字都砸在萧谨言的心脏上,萧谨言觉得胸口有些闷,脑子嗡嗡地响,她有些辩不清楚这种情绪和伴随而来的生理感受了。
庭兰被吓得赶紧应下,急匆匆地跑下楼让人快马回纳兰府传话给纳兰栩。
不多时纳兰栩便赶来了,看得出来也是一路快马而来,因为没有用网巾束发,两鬓的碎发都散落下来了。
纳兰栩和萧谨言点头示意打招呼后便径直走到门前敲开了温桐的房门。温桐放人进了屋便又锁上了门,萧谨言只听得里面起先是温桐的嘶吼、尖叫和哭诉,大概是纳兰栩哄人起效了,屋里渐渐变成了听不真切的说话声。
约莫一柱香后,纳兰栩带着眼睛通红的温桐出来了,说是要陪她去闹市逛一逛。
一个时辰后两人才回来,此时温桐已经看上去与一个正常的年轻女孩儿无异,举着一串糖葫芦笑得天真烂漫,会与身侧的少年调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