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谨言实在是气不过,看着温桐又隔应,但她也无权置喙纳兰栩的决定,所以每日再去迎客居都不上二楼,只守在一楼大堂尽一份力。
大概是没有胃口,纳兰栩中午用的饭食很少,庭兰和萧谨言都很担心,庭兰便借用迎客居的厨房做了份三角糖糕拜托萧谨言拿出去,自己留在厨房收拾残局。
萧谨言端着刚出锅的糖糕走到坐在迎客居后门门槛上晒太阳的纳兰栩身后,将碟子放在他手边,随手也顺了一块塞进自己嘴里。
“嗯,庭兰手艺不错啊,冰糖都刚刚好化开融在面皮里了。”萧谨言惊喜地夸赞着,“听说你小时候最喜欢这个点心,这得趁热吃啊!”
纳兰栩微微扭头就看到手边的三角糖糕,机械地伸手捏了一块,张了张嘴,又抿上,良久,才听得他用嘶哑的嗓音问道:“谨言,若是你遇上了这般祸事,我拼死拼活地要救你,你会不会,喜欢上我?”
萧谨言咀嚼的动作都停滞了,后门口对着一条鲜有人经过的小河道,此刻安静得能听到水流潺潺流动的声响,以及,心脏的跳动声。
“萧小姐!不好了!找到冯婉了!”
小捕快薛洋的大嗓门打破了安静,贯穿了迎客居,从大门一直传到后门口,河面都泛起了圈圈涟漪。
萧谨言掏了掏耳朵,把嘴里的糖糕咽了下去,用同样大的音量吼道:“来啦!找到怎么就不好了?”
说着便转身要去薛洋那里,刚迈了一步,萧谨言就停在了那里,轻柔又平静地留了一句话,声音不大,刚好够纳兰栩听见。
“第一,我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种情形,即便有一天真的走投无路了,我也绝不麻烦任何人。”
青州府衙内,王闻山怎么也没想到,失踪了半月余的冯家姐弟,突然说找到了姐姐冯婉,找到的不是人,却是一具冰凉的尸体,而且这具尸体也让人熟悉得脊背发凉。
萧谨言匆匆赶来时,府衙的停尸房内已是聚集了很多人,王闻山、梁师爷、宋推官、贺捕头,还有正在验尸的刘仵作。
“大人啊,一模一样,和上回那姑娘一模一样,而且啊,这凶手的手法越发娴熟了。”刘仵作收拾着工具匣子,一边叹气。
“这案子算是越滚越大了。”宋朝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原本以为只是有一桩普通杀人案,这下好了,成了变态连环杀人案,他这个青州府推官不眠不休再查个月余也不知能不能抓到犯人。
王闻山也是欲哭无泪:“老宋啊,咱们还能圆满结束这官场生涯吗?”
“怎么回事啊?”
萧谨言从人群里挤出来,冒头一看,就见一具女尸俯卧在台子上,身上未着寸缕,背部赫然缺失了约一尺宽、两尺长的皮肤,血迹干涸呈现出赭色,虽然伤口边缘仍有明显的坑坑洼洼,但剥皮者已能熟练掌握下刀的方位,从而控制住人皮的大小形状。除此以外,还有手脚的麻绳束缚伤,全身上下其他位置依然没有伤痕。萧谨言微微俯身看那女尸的面容,正是那冯家姐姐冯婉。
“这犯人每次都剥取背部的皮肤是要做什么呢?”贺青发出了疑问。
宋朝拍了拍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年轻捕头的肩膀,面色凝重道:“这种不正常的连环作案,通常犯人的思维也不能以常理来推论,如果能摸索出这作案的目的,找到犯人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人皮能做什么,当画纸描藏宝图吗?总不能是拿来做工艺品吧?那冒这风险未免太过了。”贺青努力开动脑筋。
王闻山有些哭笑不得:“还真没准儿呢。”
“大人,当下最紧要的问题是还有个孩子生死未卜,一切都得以找到冯耀为先。”宋朝捋着胡子同王闻山道。
萧谨言想了想,道:“冯耀应该还活着,看犯人弃尸的情况来看,似乎并不在意我们发现是同一人所为,若他想的话,两人一起杀掉一起抛尸也完全没有问题。”
“嗯。”王闻山点点头,吩咐贺青道,“贺青,着人继续找,把城里城外都翻个底朝天也得把孩子找回来!”
“诶,是在哪儿找到的冯婉?”萧谨言想起一个问题。
“留仙湖边,一个时辰前天音阁的琴师发现的,死了有三日了。”宋朝答道。
萧谨言扶额:“这杀人的是拿好好一个留仙湖当乱葬岗用啊?我看不用我们动手,天音阁那两位怕是就想把这犯人揪出来五马分尸了!”
“多查查城北那片吧。”王闻山补充了一句。
各人领了差事,便四散而去。迎客居一直都很平静,刘棣没去明目张胆地闹过事,只是偶有书信和盒子送到,都是些词句不通的谩骂侮辱和些用来刺激温桐的动物尸体,庭兰知道怎么处理,萧谨言便打算留下来再看看冯婉的尸身。
刘仵作刚刚就收拾好了工具箱子,正往柜子上摆,知道萧谨言没走,就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唉,可怜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跟那花骨朵似的,还没开多久呢就给人折断了,造孽啊造孽。”
萧谨言正仔细观察着冯婉的后背,看不出什么门道,听刘仵作说话便打算抬头同他聊聊,余光忽地瞥见冯婉的头发里透出一点指甲盖大小的粉色来。
因着王闻山和宋朝刚刚要来查看尸体,所以刘仵作保持着尸体的原样,打算等一会儿冯家夫妇过来认了尸签过字再找身衣裳给孩子套上,头发理一理,漂漂亮亮地来,漂漂亮亮地去。
萧谨言赶紧叫刘仵作:“刘爷爷,您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啥呀?”
刘仵作狐疑,这整具尸体他都仔细瞧过了,没什么特别的,但萧丫头眼睛向来尖,他也不敢怠慢,赶紧又从刚理好的箱子里摸出副皮手套来。
刘仵作跑到萧谨言身侧,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冯婉散乱的头发里夹了一个粉红色的东西,戴上手套扒开一看,是一片粉红色的花瓣,因为沾了点水,天气又热,已经有些微烂了,看起来蔫巴巴的。
“是片花瓣儿,没啥奇怪的,留仙湖边那么多草木,沾一片也很正常。”刘仵作把花瓣捏起来看了看。
萧谨言也凑过去看,好奇问:“刘爷爷,这什么花儿啊?”
刘仵作有些老花,眯着眼睛把花瓣拿远了些仔细确认了一下:“一面有绒毛,一面无毛,花瓣边沿微凹,这个季节,应该是野蔷薇。”
“野蔷薇……”萧谨言复述着。
忽然灵光一闪,萧谨言意识到一件事。
“野蔷薇不得爬藤吗?天音阁把沿湖一周都修整了,那留仙湖边哪里来的野蔷薇?”说着,赶紧出门去找贺青。
两人带着几个捕快火速赶往先前冯家姐弟失踪的那条清民巷,再一次推开了西边空宅的大门。
萧谨言径直走向院子东北角,院墙上爬满了粉红色的花藤,凑近确认了一下,萧谨言回头低声示意。
“没错,是野蔷薇。”
贺青便也上前同她一起查看起这面院墙来,伸手试探性地抓了抓花藤,突然顿了顿。
萧谨言疑惑地看向贺青,不太明白他怎么突然不动了。
就见贺青的手展开,顺着一边缓缓拂开大丛野蔷薇,一个院墙砖瓦坍塌导致的门洞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众人俱是一惊。
想不到这破落院子竟还别有洞天!
贺青示意一名捕快先行过去查看一下情况,留下两名捕快守备,其余众人依次通过。
那门洞后面正是三间空宅中位于正中位置的那一户,院落也是同样破败,正北方是主屋。众人小心翼翼打开房门,却并未见屋内有人。
屋内比之院外要整洁得多,看得出来有人在此居住过,但桌面上的薄灰告诉众人,在此居住的人已经至少有三日没回来过了。
萧谨言查看一圈,没有什么线索。
“大哥!这院子还有个后门,出去右拐就是淮民巷。”在院里四处查看的捕快来报贺青。
“啧,早跑了。”贺青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