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油布封的打开,一股诡异的气味喷薄而出,直接堵在人喉咙口,饶是在场的人都是经验颇丰,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尸体和凶案现场,还是被这气味堵得喉咙发苦。
离得最近的萧谨言感觉自己就像生吞了一碗煤渣,又苦又涩,整个呼吸道都是颗粒感,这才忍不住干呕出声了。
那瓦罐里头是什么呢?
一人环抱大小的瓦罐里放了满满当当的液体,微微透着乳白色,里面飘着一张薄薄的灰黄色的人皮,边缘没有剔干净的肉屑已经被泡成了白色。
萧谨言瞳孔皱缩,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油布封蒙了回去,众人这才从屏息状态中解放出来,皆是跑到门口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始作俑者萧三小姐赶紧打开窗户通风,这才顺顺气抱怨道:“知会大哥你怎么不早说这里面泡了人皮啊,怪恶心的。”
“赖我赖我。”罗知会也是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我在那个小木屋里找到的,当时打开也被恶心到了。”
再看罗知期和周浩也是一脸菜色,就知道这三人已经是受到二次伤害了。
唐宁忍着难受坐到床边查看这名女子的情况,边问:“大夫怎么说?”
“刘大夫说是什么僵硬症。”罗知会依然抢答。
唐宁歪头,一脸疑惑地转头看罗知期。
罗知期无奈看了一眼自家傻弟弟,纠正道:“木僵之症。”
“木僵之症?那是什么意思?”萧谨言提问。
“就是民间说的离魂症。”周浩抱臂解释道,“老大夫说这姑娘脑袋里有瘀血,应该是很久以前头部受了重创就一直没再醒过来。”
“活死人。”
萧谨言听到唐宁口中蹦出了这样一个词,不由跟着点点头,挺形象的。
这姑娘的面色像是常年不见阳光导致的苍白,头发和双手都非常干净,指甲修剪得很是圆润,连指甲缝里都不见污垢。
“她身上可有伤?”
“没有,刘大夫说只有脑袋里有瘀血,身上都光洁得很,除了醒不过来什么都好。”
常年卧床却连褥疮也没有生,看来这个姑娘一直有被精心照料着,那是不是说明这个女人对于人皮灯笼师来说非常重要呢?
唐宁这么想着,目光落在了罗家兄弟身上。
罗知期和罗知会是亲兄弟,罗知期为人稳重又谨慎,罗知会年纪小一岁,性格更活泼,很会与人攀谈,最适合打探消息。
“罗知会,叫银湘过来给这姑娘画张像。”唐宁点了罗知会,“你拿着画像今夜就启程去漳州,务必查清这个女子的身份。”
罗知会神色一凛,当即领命去外间叫赵银湘。
“山里那间屋子我让府衙派人去守着了,一有动静就会报回来的。”周浩见自家老大的视线移了过来,赶紧交代道。
“嗯,医馆这头也留个人吧。”唐宁很是满意,“浩哥你和罗知期自己商量一下留一个今晚守着这姑娘。”
罗知期赶紧举手道:“掌旗,我留下吧!”
“嗯。”
外间刘大夫顺手给赵银湘崴了的脚踝也处理了一下,还是有些疼,赵银湘便一瘸一拐地进屋给女子快速地描了张小像,罗知会拿了小像就跑,希望能在日落前赶到凤陵。
除了罗知期,剩下几人瘸腿的瘸腿,提灯笼的提灯笼,抱瓦罐的抱瓦罐,问刘老大夫借了辆马车一起回了青州府衙,当然,本着尊老爱幼敬上级的传统,抱瓦罐的是周浩。
一进府衙,就见王闻山在使劲儿安慰一名泣不成声的中年人,那人约莫四十岁上下,一袭文人打扮,周身满是清贵之气,身边是一身粉衣的庭兰姑娘在扶着,小姑娘也是眼圈红红,见来人是萧谨言,便微微点头问好。
庭兰也在,那这中年男子多半就是纳兰栩和纳兰语兮的父亲纳兰德清了。
果不其然就听王闻山一脸悲痛道:“纳兰先生啊,您节哀,纳兰小姐的案子我们一定会追查到底的,断不会让恶人逍遥法外!我王闻山定要还小姐一个公道!”
唐宁看家属情绪还很激动,便没有上前打扰,只是同王闻山遥遥对视,交换过眼神后便带着人和证物去找刘仵作了。
萧谨言也不着急一起去跟案子,反正回府之后再听唐宁讲也是一样的,她现在更担心纳兰栩的心态。
纳兰栩人不在前厅,找了一圈,萧谨言才在府衙侧门的僻静处找到了他。
“纳兰栩。”萧谨言小心地喊道。
少年蹲坐在台阶上,双目无神,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好似也没有听到萧谨言的呼唤,整个人如同一尊雕像。
“纳兰栩,你还好吗?”萧谨言又小心地试了一次。
纳兰栩这才僵硬地抬起头来看向萧谨言,对上少女关切的目光,有些哽咽道:“怎么会是语兮呢?”
纳兰栩的声音很轻很轻,像一阵风吹过萧谨言的眼睛,不由得也觉得眼眶酸涩。
“语兮后日就要回家了。”少年眼神空洞又迷茫,不像纳兰德清那般情绪失控,人却宛若一件易碎的琉璃盏,轻轻一磕就会支离破碎,“怎么会是语兮呢?”
萧谨言哽咽了一下,没有顾忌太多,上前轻轻抱住了少年,就像哄婴孩儿入眠那般,又轻又缓地拍打着少年的背部。
少年也不过一十九岁,不似常年习武的颜舒良那样魁梧,身体底子不好,清清瘦瘦的,身形瘦削而又单薄,萧谨言抱着人都不敢用劲,毕竟怀中的少年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跑。
刚从山上跑下来逛了一圈医馆回来,虽然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但萧谨言身上暖融融的。
“谨言,为什么会是语兮啊?”
蓦地,纳兰栩伸手回抱住了萧谨言,少年用的气力很大,双手冰凉的温度透过夏日的衣衫传到萧谨言的后背上,萧谨言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为什么……为什么是语兮?”
“我会抓住他的。”
萧谨言垂眸安慰着纳兰栩,忽觉肩膀处有些濡湿,微微怔愣,再偏头去看少年的脸时,只看得见少年纤长的睫毛上沾了细小的泪珠,眼底泛着血红,眸色深沉如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