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萧府,萧谨言脑中挥之不去的是纳兰栩那双血红的眼眸,漆黑如墨的眼瞳仿佛是无底的深渊,让人心神难安。
顾不上去找唐宁问案情进展,萧谨言恍恍惚惚地回到听竹院就沉沉睡去,梦中也不安生,拼命地追逐着黑色的人影却又始终触碰不到,一觉醒来,便是一身大汗淋漓。
一连几日,唐宁都奔波在连峰山和府衙之间,不停地勘验现场、查验尸体,还和周浩几人轮班在和春堂看守那木僵女子,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不少,连萧行楷都很懂事地不缠着自己的娘亲。
不知不觉就迈入了八月,关于人皮灯笼案有一小步进展。
一就是枝梅醒了,枝梅说她家小姐和她按照那个小师父说的路去看萤火虫,结果她自己掉进了大坑里昏过去,她家小姐想拉她上去却被在场第三人阻止了,迷迷糊糊只听到两人拉扯的声响。
二是周浩安排的衙役在纳兰语兮遇害后的第二日便逮住了一名村妇。
那村妇第二日中午跑到了木屋,非常熟稔地推开门,然后就正面遇上了青州府衙的衙役们。
据那村妇佟氏说,她是受一名青年男子所雇,帮忙照顾他患病的妻子的,每日都会来给那名木僵女子擦身、喂食。但要问那男子是什么模样,村妇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赵银湘听完直接撂笔不干了。
“她只会说长得端正……”赵银湘也很无奈,在佟氏的口中,这人眉毛一会儿粗一会儿细,脸一会儿方一会儿圆的,实在是没法画像。
唐宁也扶额,只得问那佟氏再见到人是否认得出,得了肯定答案这才把人交给王闻山看管一段时间。
这天,唐宁走了一遍宋仪琳和冯氏姐弟失踪前的路线后回到萧府,已是黄昏时分,踏进自己家门也没听清小厮同她说了什么,满脑子都是案情。
忽然一个熟悉的男声就闯入了她的耳朵。
“宁儿。”
一抬眼就看到了回廊里那芝兰玉树般的男人笑盈盈地看着她。唐宁心脏漏跳了一拍,随即如当日萧行楷扑进她怀里那般扑进了萧谨洵的怀抱。
“明允,我好想你。”
“嗯,我也是。”
小夫妻之间自是不用多言,一个眼神便知入骨相思,虽然两人平日里都住在锦城的萧府,但一个是玄鹤司业务能力第一的乙字班掌旗,一个是御史台兢兢业业盯着文武百官的殿中侍御史,都是动不动就要到处跑的差事,两人能享受的共处时光其实屈指可数。
用过晚膳两人便坐在君兰院里喝茶闲谈,萧行楷被安心带去哄睡了,少了一个迷你电灯泡,却还有一个萧谨言小号电灯泡。
“唐宁姐姐,所以你当时过凤陵的时候是怎么教训刘棣那个混球的啊?”萧谨言也是逮着机会从头开始问,这才刚说到唐宁一行人收到消息赶往青州途经凤陵的事。
萧谨洵拿扇柄敲了敲萧谨言的小脑袋,道:“叫堂嫂。”
“我就要叫姐姐嘛,又不是不认唐宁姐姐是你媳妇儿,急什么!”萧谨言冲着自家堂兄做了个鬼脸。
“那种仗势欺人的笨蛋直接揍一顿就好了。”唐宁悠哉地喝着茶,漫不经心道,“再不老实就多威胁一下。”
萧谨言惊了:“刘氏老太爷不是康定侯吗?姐姐你直接就给揍了啊?”
谁知萧谨洵也颇为不在意道:“康定侯罢了,你唐宁姐姐还是揍得的。”
“你堂嫂以前可是被人叫疯狗的,见人就咬的玄鹤司刺儿头。”萧谨洵悄悄凑到萧谨言耳边道,然后冷不丁挨了唐宁桌下一脚,“哎哟!娘子息怒。”
唐宁佯装生气地瞪着萧谨洵,男人也很配合地狗腿状哄着人,萧谨言看着堂兄小夫妻俩恩恩爱爱,也是会心一笑,不过该问的还是得问。
“唐宁姐姐,那这案子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那日不是寻到了个得了木僵之症的女子嘛,罗知会还没消息,后来守株待兔抓到了照顾那姑娘的妇人,但这妇人说话没头没尾的,描述不出凶手的长相,至多是看到人就认得出。”
萧谨言皱眉道:“不就说说眼睛鼻子脸架子,怎么这都不成?”
“不错了,我从前还遇见过完全不识人的。”唐宁长叹一口气,略显沧桑道,“所有人在这种人眼里都长一个样。”
萧谨言没听说过,大为震撼。
“不过,按这妇人说的,她是从五月末开始照顾那女子的,所以应当是当时王大人的搜捕行动迫使凶手转移了自己的大本营。”
萧谨言想着五月发生的事,揉捏着指节,补充道:“而且当时王大人发了布告,让全城的年轻女子都尽可能不要出门来着。”
唐宁用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青瓷茶杯,指甲与青瓷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哒哒声,就听萧谨言道:“然后城外的纳兰语兮就遇害了。”
萧谨言记得当日纳兰栩不住地质问为何是纳兰语兮的场景,也不知他到底是在问谁,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给出这个答案,不由微微抿唇。
“这件事发生本身就是偶然,人皮灯笼师每隔两月便会杀一人,即便这个受害人不是纳兰语兮,也会是其他姑娘,我们是没有办法预料的。”
唐宁感觉萧谨言对于纳兰语兮的死格外在意,生怕小姑娘把自己钻进了牛角尖,便揽过她的肩膀如是说。
事实上,萧谨言也确实陷入了怪圈里。如果当时她没有发现那片蔷薇花瓣,贺青就不会去搜查清民巷把那人皮灯笼师给惊动了,人皮灯笼师也就不会挪窝,继而在城外杀死了纳兰语兮。一切就好像是小孩子玩骨牌,推倒了第一张便接连着倒了第二张、第三张……那第一张骨牌,是她吗?
唐宁说的是对的,所有人都在做自己应当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预知未来,纳兰语兮会在连峰山萧谨言不知道,她会在山中遭遇人皮灯笼师也纯属意外,萧谨言不需要为此感到内疚,作为纳兰栩的朋友,尽力解决这个案子便好。
“那……”
晃了晃脑袋把杂念驱散,萧谨言打起精神还想接着问,就被萧谨洵一把按住脑袋,问题一下子就憋了回去。
萧谨洵拉着唐宁的手,就开始下逐客令:“差不多行了,明儿自己去府衙问吧,别耽误我和你堂嫂休息。”
萧谨言委屈道:“唐宁姐姐讲得细!”
萧谨洵并不买账,亲妹妹和亲媳妇儿孰轻孰重他拎得可清,搂着自家媳妇儿就往屋里走,多丢了一句话给萧谨言。
“慢走不送,你堂兄我还想要个女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