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银湘得到了刘老大夫的回答后回来找周浩,刚巧罗知期也过来了,还带来了罗知会从漳州传回来的消息。
“副掌旗,阿会查到这姑娘的身份了。”罗知期从周浩手里抢过信纸塞到赵银湘手中,有些激动,“你绝对想不到她是谁!”
“李大夫的夫人。”
“李书朗的妻子。”
二人异口同声地道出了答案,前者是刚看了个开头的周浩,后者是已经确认了嫌疑人的赵银湘。
罗知期就有点措手不及了,扁扁嘴巴,有些挫败,声音也越来越小:“你咋已经知道了呢……”
周浩就用身体力行给他的大兄弟解了惑,把人按在地上,扭过脑袋往塌下望,于是,这青州城里感觉被打脸的可怜人又多了一个。
罗知会的信件中提到姑娘名叫叶晓晨,是漳州府高穹县的叶家独女,于五年前与李书朗私定终身,李氏本世代行医,怎奈到了李书朗这一辈只剩下他一人,祖产也所剩无多,经商的叶家不愿让女儿去受苦,叶晓晨只得自请出族,嫁给了李书朗,从此叶晓晨便与叶家断了联络。
此番罗知会去到高穹县,也接了叶家二老一同前往青州,一为让叶家人接手照顾叶晓晨,二为叶氏夫妇前来指认李书朗。
大家都当唐宁外出寻人才迟迟不归,直到晚间酉时末,萧家一大家子坐在园子里吹着风等唐宁回来开饭,连带萧二爷萧律弘都从神机营回来了,小奶包萧行楷等得眼睛都直了,还是不见唐宁回来。
萧谨洵既担心唐宁,又颇有些不好意思,便哄着萧行楷坐下,让大家先吃着团圆饭,自己一个人出门去接人了。
去到府衙,贺青告诉萧谨洵,今日唐宁并没有来过,王闻山、宋朝和梁师爷也都早早回家过节了,萧谨洵便又转头去了和春堂。
赵银湘知晓他担心,但与案件细节有关也不好多言,她也担心自家小师妹,不过总归那犯人还要来寻他媳妇儿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以唐宁的身手和脑袋瓜应该不会有问题,便只道是唐宁去追捕犯人还未归。
得了同僚的回复,萧谨洵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先回了萧府,草草地用了晚膳。萧家人都很关心唐宁,知道唐宁一办起案子就停不下来,当下也找不见人,便按着原计划陪萧行楷放孔明灯。
“小楷许什么愿啦?”萧谨言蹲下身子看小侄子在灯笼纸上写的东西。
只见萧行楷的灯笼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一句话,小孩儿写字还不熟练,又是在灯笼纸上写,字迹难免有些草率,不过但是不妨碍萧谨言看懂。
“小楷希望明年爹爹和娘亲可以和小楷一起过中秋!”
小奶包抓着灯笼给萧谨言看,又举起来给身旁的萧谨洵也展示了一下,萧谨洵看着儿子水汪汪的大眼睛,心中是一片柔软,连声应着:“好,明年我们还带小楷放灯!”
“娘亲是不是忘记了?”
听出小奶包语气里的失落和委屈,萧谨洵揉了揉儿子毛绒绒的小脑袋,认真地解释道:“她一定没忘,只是娘亲要保护小楷,但她的责任是要保护全天下的人,她要抓好多好多的大坏蛋,这样所有的小朋友才都能像小楷一样开开心心地长大。娘亲很爱你,所以小楷不可以怪她,知道吗?”
“知道!”
点上蜡烛,轻轻地将灯笼托起往空中送去,一只只孔明灯就随风而起。
初秋的夜风微凉,承托起了各个街巷村镇里放飞的孔明灯,万千灯笼,带着万千祝福、万千心愿徐徐升空,如万家灯火点燃了浩瀚夜空,亦是千千万朴实的愿望,承载着人们对美好的向往,化作了中秋月夜的点点繁星。
上天会听到这些愿望吗?
萧谨言遥遥望着其中一只孔明灯,看着它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直至变成了一个光点,再看不真切。
那是写下了她心愿的灯笼,那灯笼上也只有一句话。
“愿吾爱之人,平安喜乐。”
没有什么修饰,平安喜乐这四个字就是她最真诚的祝福。所有珍爱之人,无论亲人、友人,亦或是……爱人,唯愿他们一生平安顺遂。
萧谨洵把放完了灯的萧行楷哄睡了,便一个人守在君兰院里等唐宁。他总觉得心中不安,做不到独自睡去,只能温着一壶茶水,时不时起身在院子里踱步。
亥时……子时……丑时……寅时……转眼已是第二日卯时,萧谨洵坐不住了,一夜未合眼,男人眼下乌青得厉害,眼睛里血丝根根分明,青色的胡茬也冒了出来。顾不上收拾自己,萧谨洵实在难安,径直出门去了驿馆寻赵银湘。
话说卯时□□衙的夜班衙役打开大门,准备交班回去休息,哪知甫一打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具女尸。
街上还没有什么行人,刚换好官服的王闻山听完衙役的报告匆匆出来查看,这一看将王闻山吓得不轻,赶紧差人去了驿馆报信,又让衙役们封了府衙门前的路,禁止百姓通行。
萧谨洵和青州府衙的衙役几乎是前后脚赶到驿馆的,赵银湘和周浩也正要出门,一行人便一同去到府衙查看情况。
赵银湘听那衙役说出大事了,府衙门口被抛了一具女尸,只当是那人皮灯笼师又犯了案,心下还讶异着,唐宁这一趟竟是没逮住那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李书朗,还反倒让那凶徒又杀了人。
府衙门口没有人敢动,女尸也原样俯卧在台阶之下,未着寸缕的身上纵横着大大小小的旧伤疤,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背上缺失的极为工整的皮肤,此时已经呈现出蜡黄色,沾染着少量暗红色的血液。
几人看到尸体时,皆是心一沉,这个身形他们都很熟悉。赵银湘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拂开女尸的头发,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女人的双眼仍然圆睁,唇瓣微张,好似想要告诉众人什么又无力诉说。
赵银湘勾着女人头发的手剧烈地颤抖着,豆大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从眼眶滑落,砸在石板地面上,在静谧的清晨,发出了清脆的吧嗒声。身后的周浩和罗知期也握紧了拳头,周浩指节的咔哒声清晰可闻,罗知期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眼眶已是微红。
五步外的萧谨洵如同失了魂的木偶人,一阵风便能将人吹倒一般。看到尸体的那一刹那,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失了气力,头脑中空白一片,周遭的一切都如若无物,听不到远处人家的鸡鸣,看不见冉冉升起的红日,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那副满是伤痕的皮囊。
作为枕边人,他萧谨洵又何尝不知唐宁的身子是何模样,因着那些年唐宁出任务受的大小伤,他没少心疼爱妻。每一处旧伤疤,他都能如数家珍般地报出时间和缘由。万万没有想到,这一身象征着唐宁荣耀的伤疤今日却成了压垮他的那一根稻草。
唐宁的音容笑貌,顷刻间,在萧谨洵的世界里化作尘土,烟消云散,任凭萧谨洵如何追逐、挽留,都无法阻止那个人的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