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半截婚后的事情众人都是从李书朗的供述中得知的。
李书朗和叶晓晨两人自己置办了婚礼,没有观礼的人,也没有长辈祝福,就这样搬到了高穹县东面的小杨村。
李书朗每日都会去村后的山上采药,晒干的药材拿去卖掉贴补家用,留下一部分李书朗用来制成品药丸。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叶晓晨为了生计也不得不在二人租住的矮房子里生火做饭、洗衣晾被,得闲还要帮李书朗一起晒药材。
叶大小姐不再如往日光鲜,一双精心养护的玉手日渐粗糙,药材生意不好做,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对此叶晓晨从无怨言,二人倒也琴瑟和鸣,在同村人的眼里也是恩爱非常。
一日,李书朗听闻时隔五年皇宫里又开始在民间招御医了,火急火燎地就上山疯狂采药,意图以李家祖传的还元丹作为敲门砖给自己引一条通达大道。
他李书朗若是成了御医,那便是得了皇帝的认可,谁人还敢说他李氏是没本事又招摇撞骗的江湖郎中?
那还元丹里有一味主药名不老草,多长于悬崖峭壁之上,李书朗遍寻山头而不得。直到某日突降暴雨,李书朗在崖下一凹口内避雨,探头出来查看雨势时无意间发现该处崖壁的高处有一点酡红,待到天晴再看,便是一株正值花期的不老草!
不老草的生长位置很是刁钻,从下够不到,只有从崖顶上下来才能采摘,偏偏崖顶不见大树,仅有几株纤细的矮灌木。
李书朗便与叶晓晨一合计,由重量较轻的叶晓晨在腰间缠上绳索,从崖顶爬下去摘药,李书朗在崖上牵好绳子,保证叶晓晨的上下安全。
一切都如计划一般顺利,叶晓晨在峭壁上找到了李书朗说的那株开满了红色小花的药草,按照李书朗的嘱咐连根挖下。不料这不老草长了多年,根系发达,这一挖竟是牵动着挖松了底下的岩石。许多不大不小的石头瞬间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从草根下涌了出来,全都砸在了叶晓晨的身上,叶晓晨本能地要避开,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峭壁之上,一不留神脚下一滑,整个人立刻往下坠去。女人的气力也不够大,全部的重量就都压到了李书朗手上的那截绳子上。事发突然,李书朗在那一刻也懵了,来不及用力拉扯回来,自己就被那股大力往前拽去,险些自己栽出崖外,绳子也就没有拉住。
李书朗到崖下找叶晓晨时,她磕伤了后脑,血流了满地,四肢各处也有严重的擦伤,左小腿也骨折了,但手中却是紧紧地抓着好不容易采到的不老草。所幸山崖不算特别高,叶晓晨的伤都不致命,养了三个月就基本没有任何问题了,除了叶晓晨再没有清醒过来这件事。
李书朗很自责,翻遍了医书,用尽了法子也没能让叶晓晨醒过来,甚至觍着脸去求那些他曾称之为“沽名钓誉之辈”百般看不上的医者,只为让妻子醒过来,可叶晓晨就静静地躺在那里,李书朗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生命,却无法让她的生命如往日那般鲜活。
那是他作为医者的失败,亦是作为丈夫的失败。
走投无路的李书朗开始寻求偏方,只要能让叶晓晨苏醒,他什么都愿意去尝试。
有人告诉李书朗,山谷里住着的巫族人可以治离魂症,李书朗便即刻动身,只身进了巫谷。山谷深处便是隐居的巫族人,李书朗听说过,这里的人病了都是找巫医治好的。
李书朗是被几个巫族的小孩子带着去见大巫的。大巫是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皮肤黝黑,面上用黑白油彩画着奇怪的图腾,静静地盘腿坐在木屋中央的熊皮上。
“大巫求你救救我的妻子!”
大巫听完李书朗的描述第一时间便明白过来叶晓晨是得了离魂症,眯着眼睛声音里好似没有感情道:“这是离魂,你要把她的摔碎的魂魄都召集回来,人才能醒过来。”
“大巫!我应该怎么做!”李书朗虔诚地匍匐在大巫的脚下。
“招魂,你需要九盏引魂灯,引足十八个月,寻遍十八层炼狱,将魂魄集齐。”大巫冷漠地一指木屋一侧的架子,“那便是引魂灯。”
李书朗顺着大巫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那木架上满是奇形怪状的物件,有做工粗糙的灰黄色灯笼,有些脏兮兮的质地看起来很奇怪的灰白色海碗,还有小臂那么长的白色长号,都透出一股粗犷诡异的气息。
那几只灯笼就是引魂灯吧。
李书朗忙不迭地磕头道谢:“多谢大巫!多谢大巫!”
大巫点点头就让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巫族少年给李书朗拿了九只灯笼串了一串,李书朗激动地上前就要接过灯笼串,却听那少年突然道:“一只引魂灯一锭金,一共九枚金锭。”
“什么?”李书朗以为自己听错了。
少年又重复了一遍:“一只引魂灯一锭金,一共九枚金锭。”
“我没有那么多钱……你们行行好,帮帮我妻子吧……”李书朗欲哭无泪,抓着灯笼串就不肯松手。
少年强硬地掰开李书朗的手,一脸鄙夷,大巫也站了起来,沉声道:“你以为这引魂灯是白来的吗?人皮为牢,魂为囚,一盏灯就是一个生魂!若是你付不起,还是赶紧离开吧!来人!送客!”
在大巫的授意下,李书朗被巫族的年轻人架起来强行驱逐了出去。李书朗无法,只得黯然出谷。
在谷口,李书朗遇到了一名云游和尚,年轻的僧人唇红齿白,看起来很是面善,说是要去巫族见识见识。李书朗好心阻止了那年轻僧人,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年轻僧人却是淡淡一笑,道:“人皮为牢,魂为囚,这巫族倒是颇有意思。”
李书朗惊异,又听那僧人解释道:“不怪这巫族人狮子大开口,一盏灯笼便是一条人命,千金难得一人生,这世间事多是得了便也得舍去些什么的。至亲至爱之人与素昧平生之人,孰轻孰重,世人心中自有秤杆罢了。”
李书朗心中咯噔一下,又追问那僧人:“小师父,你相信引魂之说?”
“施主,小僧皈依我佛,佛祖自会庇佑座下弟子。世事难为有心人,信与不信,便要问你自己。”
说罢,那年轻僧人便念了声阿弥陀佛转身进谷,留下李书朗一个人陷入沉思。
和尚信仰佛教,所以他的信仰也会护佑他,那和尚的意思是认可引魂一说的吧?大巫的引魂灯是人皮做的,用人形囚困人魂,那么他若是自己做……
“所以他就这样开始杀人剥皮了?”
回锦城的路上,周浩翻看着卷宗记录,发出了灵魂质问。
赵银湘托腮靠在马车的车窗上,有些头疼的样子:“有些草率对吧?”
“这人本来就有些疯疯癫癫了吧?毕竟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这是最后的希望了。”罗知会挠挠头。
“也能说通。”赵银湘伸手把卷宗翻在最后一页,“加上最后那和尚一番话,李书朗只选择性地听了他想听到的话,将一切认作为支持他行动的依据。”
总结就是,这人确实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