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周县令怎么说?”萧谨言提问。
“不知。”金吾面上没有表情,只是摇头。
孔明叹了口气,拍拍萧谨言的肩膀道:“最底层的人,上面是看不见,也不会去看的。”
萧谨言微张着嘴,有些怔愣。
似乎确实是这样,就好比出身高门大户的她并没有发现这宛城的异样一样。
“所以我们问周程要了近几年的人口失踪案卷。”金吾抱臂继续道,“呵,果然一个乞丐的卷宗都没有,只有三户丢了男子,两户丢了女子。”
“有趣的是,那三个男人,都是傻子。”赫连莘接着金吾的话,别有深意道。
萧谨言对上了赫连莘的视线,一个念头升起:“意思是,张继丰失踪与他的身份无关,失踪的只要是个傻的就行了。”
“嗯,暂时就按照这个方向查。”赫连莘望向金吾,“金吾明日去两个邻县确认一下是否也有失踪案。”
“是。”金吾抱拳。
“我明日去找人打探一下附近的雇工和人口买卖情况,宛城内几户失踪案的人家需要去询问具体情况,丢了女孩儿的也去一趟,不要放过任何线索,具体你们自行分配吧。”
方天昊略一思索,上前一步道:“小赫大人,我可否与您一道?”
赫连莘抬眼看过来,似是问方天昊要一个理由。
“我独自一人行走江湖多年,漕帮和镖局都有熟人,消息灵通些。”
“那便一道。”
得了应允,方天昊便抱拳退回。
翌日一早,金吾早就没影了,方天昊跟着赫连莘牵了马往城东的镖局跑,剩下孔明和萧谨言抱着五家的案卷边狼吞虎咽早饭,边往外走。
“孔老大,这于家和康家就在同一条巷子里。”萧谨言指着于家的住址给孔明看。
孔明对了一下,道:“那你去那姑娘家,我先去康家。”
“好。”
萧谨言答应得好好的,等她和孔明在巷子里的路口分开后就傻眼了,于家门庭冷落,一看就很久没人住了。敲开了对门的人家一问才知道,于家丢了女儿,于夫人几乎哭瞎了眼睛,于老爷就干脆带着夫人回了老家,远离这伤心地,搬走都有一年多了。
无法,萧谨言只得先去孔明那儿。康家明显比于家宅子还要大一圈,大门装潢得古朴雅致,似乎也是个大户人家。
与开门的小厮说明了情况,那小厮便领着萧谨言去了会客厅,孔明已经与康老爷聊了起来,见萧谨言过来便简单介绍了一下。
“令郎两年前是如何失踪的呢?”
康老爷捋着下巴上的长须,作叹气状:“这就说来话长了。”
“还请康老爷细细道来。”孔明很是恭敬地一拱手道。
“唉,那孩子两年前的春天说是要去踏青,结果跟着他的仆从一个不留神,他就不知跑哪儿去了,我们家在山附近找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
康老爷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看着茶汤接着道:“已经过去两年了,许是死了吧。”
萧谨言看着康老爷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却是微微皱了眉。
孔明又接着问:“不知令郎具体是在何处失踪的呢?”
“就是那三姑娘山的山脚下。”
萧谨言刚想开口说什么,孔明就微微偏头示意她不要,萧谨言及时收住话头,二人便同康老爷告辞,一旁侍候的小丫鬟领着二人往康宅外头走去。
途经游廊时,隐约有孩童嬉笑声传来,萧谨言便多看了一眼。见不远处的垂花门里跑过一个戴着顶虎头帽的小娃娃,胖乎乎的,举着一串糖葫芦。
隔得有些远,萧谨言倒也没看多仔细,不过看样子肯定是主人家的孩子,便多嘴跟那领路的小丫头夸了一句:“你家孙少爷挺活泼呀。”
小丫头愣了愣才解释道:“啊,那是我家小少爷,是老爷和夫人的小儿子。”
这下轮到萧谨言愣了:“你家老爷……是有五十了吧?”
“是呀,所以老爷和夫人老来得子,对小少爷那是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小丫头乐呵呵道。
孔明含笑问:“小少爷今年该有五岁了吧?跑得还挺快。”
“没呢,小少爷再有三个月才满三岁呢。”
闻言,孔明转头与萧谨言交换了一个眼神。
“哎呀,那长得还挺快呢,以后肯定是个大高个儿。”萧谨言笑着继续夸。
等到二人踏出了康府,一直走到了巷子口,萧谨言的笑脸才垮了下来,瞬间脸色都沉了几分。
“老大,你怎么看?”
“康老爷身体不错。”
萧谨言瞪大了眼睛,一拳就捶到了孔明的一侧肩膀上:“我说正经呢!你别没正形!”
说着就笑了起来,被孔明逗乐了,萧谨言觉得心里头的不适散了一些,正了正神色:“哪有当爹的不盼着儿子活着,还说可能是死了的?”
孔明皮笑肉不笑,轻轻摇了摇头,掏了记事笺出来:“这就是人家的家事了,先去另外几家吧,回头再想这事儿。”
于是二人在巷口分头行动,萧谨言去剩下的一户丢了女娃娃的人家,孔明去丢了儿子的郭家,最后约定在城南董家集合。
安家便是余下的那户丢了女儿的人家。安家的宅子看起来就比方才那两家要普通得多,是有些清贫的平民百姓家。
萧谨言进了安家的瓦房就感觉到屋子的逼仄,内间是小小的卧房,外间摆了一张方桌、三把小椅子,灶台占据了大约三分之一的空间,还有一角堆放了杂物,本就不大的地方更显得局促。
安和民拿着大抹布使劲儿地擦拭了桌椅,很热情地请萧谨言坐到了小凳子上,搓着手正不知道说什么,瞥见自家婆娘傻愣愣地站在一旁,就冲她道:“春娘,别愣着,快给大人捎口茶水喝呀!”
“哎哎,好!”被唤作春娘的妇人无措地在围裙上擦了擦双手,把鬓角的碎发勾到耳后,跑到屋外打水煮茶去了。
“那个,安,安大叔,您也坐着说吧。”萧谨言受宠若惊。
“哎,好,坐下说,坐下说。”
见一身清贵之气的萧谨言没有嫌弃的意思,安和民也放心了些,坐到了萧谨言对面。
“大叔,我是想来问您一些关于安小虹的事。”
“小虹……小虹怎么了……小虹找着了?”
眼前的中年人其实才不过三十出头,正值壮年,然而面部嶙峋的骨骼、深凹的眼眶,无一不昭示着他的憔悴。
再看这小小的四方天地里,还留有许多孩童的气息—屋子的北墙上挂着一枚笔触稚嫩的蝴蝶风筝,门框边挂了一把小姑娘扎头发用的红头绳,堆着杂物的角落里掩着一只做工粗糙的木马……甚至,剩下的那只空凳子上摆的竹编筐里还放着一件没有完工的薄麻小裙子,浅浅的粉色几乎要与周遭的黯淡融为一体。
安小虹是在一年前的夏天失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