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博煜将二人送至角门处,孔明和萧谨言都与董博煜客套地告别,待董博煜关上院门,二人立马转回到董府的正门,阿忠正苦哈哈地拿水冲着门板上的秽物。
萧谨言咧着笑避过水流上前与小厮搭话:“是阿忠小哥吧?”
阿忠见是方才的漂亮姑娘,面上也换了个笑脸,恭恭敬敬地给人打招呼:“诶,是小的,姑娘还有什么事儿吗?”
“你家夫人怎么和你家老爷闹得如此僵啊?”
阿忠探头往门里瞅了瞅,才转回头来压低了声音说:“我家老爷和夫人闹了许久别扭了,一见面就对骂的。”
“因为你家少爷啊?”萧谨言杏眼圆圆,看着很是天真可爱。
“哎哟,嘘。”阿忠赶紧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姑娘,这事儿可不兴提啊,一提老爷就不高兴。”
“不提不提。”萧谨言连连摇头,歪着脑袋接着聊,“那你家夫人现在住哪儿去啊?夫妻俩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啊。”
“哦,夫人没事儿,最近都住街尾的老房子里,出嫁前的物什都在,正常过日子没有问题呢。”阿忠对此并不担心,指了指街道北边,“就是不知道两位什么时候才能和解,也好省我这活儿。”
少年望向仍留着些污迹的门板,面色颇为苦恼。
“得嘞,那我们先走了,你们府上要是还有什么事儿就来县衙找我们。”萧谨言指了指自己和身后的孔明,笑得灿烂,“没事儿开解开解你家老爷,没准儿就好了。”
“唉……”阿忠拧着帕子苦笑。
萧谨言转身与孔明相视一笑,二人便告别了阿忠,往方才阿忠指的街尾走去。街尾房子颇多,但看起来都不像是住人的宅子,萧谨言便挂了个甜笑跑去街边卖菜的老婆婆摊子前打听了起来。
“婆婆!”
“哎哟,小姑娘真俊啊!要不要买点鸡毛菜?回去烫羊汤里可香啦!”
萧谨言平日里哄萧老爷子,还总在青州城里晃来晃去,还挺招老百姓喜欢,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特别喜欢这样看起来乖巧嘴巴又甜的小姑娘。
这会儿萧谨言就顺着老婆婆的话,蹲下抓了一棵鸡毛菜打量了起来,夸赞道:“呀!婆婆您这菜是新鲜呢!嫩得能掐出水儿了。”
“那可不,今早刚从地里摘出来的,咱自家种的,养得可好!”老婆婆笑眯了眼,越看小丫头越顺眼。
“婆婆,那劳您帮我挑一斤。”萧谨言眼神亮晶晶的,看起来很是惹人怜。
“好嘞,婆婆给你挑最嫩的!”
老婆婆也乐呵,赶紧挑出了一小堆青翠欲滴的鸡毛菜,又抬头望向萧谨言手中,发现空空如也才一拍脑袋道:“哎呀,老婆子糊涂了,小姑娘你这都没提个菜篮子的……”
这么一说,萧谨言也反应过来了,赶紧四处张望,瞧见不远处一个竹编摊子,就冲孔明努努嘴。
孔明无奈,眉毛一挑径自往摊子走去,趁着孔明买竹编盘的空隙,还蹲着的萧谨言微微抬头,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问老婆婆道:“婆婆,可以跟您打听个地方吗?”
“咋啦,小姑娘你问。”老婆婆也好奇了起来。
“婆婆,这董家老宅在哪儿呀?”
“董家老宅?这儿没有姓董的人家呀。”老婆婆疑惑,“要么就是南面那个董家咯,不过那个宅子是新造才几年呢。”
萧谨言眨了眨眼,一时间也没了头绪,却听老婆婆哦哟一声。
“小姑娘你是不是找贺家老宅啊?就是董家媳妇的娘家房子。”
“对的对的,不好意思啊婆婆,我不知道董夫人的名字。”
“贺真,那丫头叫贺真,说起来都是我看着长大的。”老婆婆一看理清楚了,又开心起来了,伸手一指不远处一个小院儿,“喏,前面那家,挂了块牌匾写一真书塾的就是了,贺先生过世之后可冷清好些年了。”
要问的问到了,刚好孔明捧着一只竹黄盘回来了,老婆婆帮着把鸡毛菜放了上去,萧谨言便笑吟吟地付了钱顺便跟老人家道了谢,赶紧抓着捧了鸡毛菜的孔明往那处小院去。
“一真书塾”的木制牌匾已经很陈旧,黑色的字样颜色黯淡,但依然能感受到苍劲有力的笔锋,清漆掉得斑斑驳驳,与街道的繁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萧谨言上前一步,轻轻叩响了木门,很快就有人来开门,正是方才那名中年女人。
“二位……”女人打开门看到萧谨言有些意外,再看到孔明,尤其是他捧着的一盘绿叶菜更是不解,“二位不是找董博煜的吗?”
“董夫人,我们是衙门的人,您看……”
萧谨言正笑眯眯说着,女人听到衙门二字眼中闪过一道光亮,又突然抬手打断她:“不好意思,麻烦不要称呼我董夫人,我叫贺真。”
“那,贺娘子。”萧谨言想起来之前在董府,小厮阿忠这么唤过,便赶紧改口,“可否让我们进屋细说?”
“请进。”
贺真推直木门,将两人让了进来,又轻轻将门合上,微微颔首示意二人跟她走。
萧谨言和孔明一面走一面打量着小院,这小院不是正常人家用来居住的格局,而是一间小型的书院,前院是分隔开的两间课堂,还有一间起居室兼会客功能的模样,此时都大开着门窗,内里的装潢一目了然,一派素雅模样,简单却不失温馨,还有笤帚抹布搁在一边,应是打扫到了一半。
从一角的垂花门进入内院,才是主人家的住房,比之外院小了不少,但院中的空地上晒了不少竹简和书卷,看得出来屋主是酷爱藏书之人。
“前头我还没收拾好,就委屈二位在这儿先坐坐了。”贺真将人引到小院西北侧葡萄架下的石桌处,有些歉意道。
“此处甚是雅致。”萧谨言倒是很喜欢这样有田园气息的地方。
孔明将手上的竹黄盘放在了石桌上,也夸赞了一句:“贺娘子是爱书之人。”
贺真请两人坐下,斟了两杯茶来,萧谨言一看,竟还是晒制的竹叶泡的茶水,很是新奇。
“这些书是家父的。”贺真神色颇为怀念,转头问起正事,“二位此来所为何事?”
“为令郎之事。”萧谨言缓缓道。
贺真微微怔愣,眼眶徐徐转红。
“航儿,我找了很久……一直都没有结果,连他的生身父亲,我的丈夫,都认定航儿回不来了。”
“你们,是有线索了吗?”贺真除却泛红的眼眶暴露了情绪,梗直了的脖子也说明了她的紧张,但面上的表情依旧是优雅而沉稳。
“贺娘子,我二人是玄鹤司青羽卫,此番来宛城调查案件,意外发现令郎的旧案恐怕牵连甚广,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将当时的情况细细道来。”孔明掏出了腰牌放在石桌上,拱手道。
“我们想搞清楚事情的真相。”萧谨言轻轻点头。
贺真垂眸盯着那枚漆金腰牌,沉思半晌,思绪一下子飘远了。
“事情是发生在三月,航儿从小就喜欢马,那日他想出门带自己养的小马驹去郊外跑一跑,我便让家中的两名小厮跟着一起去了,结果那两混蛋由着航儿自己跑马,两人偷摸着跑去城北的赌坊自顾自赌钱玩儿了。”
说到这儿,贺真闭着眼睛略微平复了一下逐渐激动的心情,才接着道:“等到他们想起来,航儿早就不知跑去了哪里,当晚就没有回家。于是我当夜就去县衙报了官,县太爷帮着找了,从郊外的马场只找到一串马蹄印,最后上了大路汇入了更多杂乱的马蹄印里,根本没办法找到去向。”
贺真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慢。
“可笑的是,董博煜不愿意找儿子了,他跑去县衙撤了案,那可是他亲儿子……我知道,因为航儿和普通人有些区别,他一直心里不舒服,可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厌恶至此……”
萧谨言咀嚼着已知的信息,开口问道:“贺娘子,所以令郎养的马驹也没有回来?”
“没有,马蹄印断在了大路上。”
“贺娘子你可知是何品种的马驹?”孔明也问。
“我不懂这些,只知那小马长得挺漂亮,一身纯黑的毛,黑得发亮,鬃毛有点短。”贺真努力回忆。
“身量可大?”
“好似是大的,那会儿就有半人高了,航儿上马背都要多费些劲儿。”
孔明没有接着问马的事,萧谨言听完也微微皱眉,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件事。
“贺娘子,无意冒犯,但方才在董府门口听你说休妻的事,你与董老爷可是有什么误会?”
不想一说到这事,贺真的声调立马拔高了一个度:“误会?他是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