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人可以让人去查查附近的煤矿。”赫连莘帮周程理清了思路就抬脚打算离开,还未来得及挪步子就听见小老头狐疑道:“可咱这附近都没听过有矿啊……”
“周大人,你们那座三姑娘山里没有吗?我们来时还远远瞧见了,好大的山脉呢。”萧谨言可不信,这宛城一带地势偏高,多山地又邻近青江,差不多位置的地界有很多煤窑,没道理独独以宛城为中心的地方一点矿藏都没有。
周程一听三姑娘山,本就难看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连连摆手。
“两位大人啊,这三姑娘山别说有没有矿了,这十里八乡的人啊都是不敢进的!”
萧谨言一歪头想接着问,就感觉到一侧衣袖让人扯了扯,转头一看,诸葛子玉脸色好了很多,正揪着她的袖子。
“我们这儿有个传闻,三姑娘山的腹地是禁区,进去的人被山神发现了,都会迷失方向,再也不能离开,永生永世都要被困在三姑娘山里服侍山神。”
诸葛子玉神色淡淡地看了看萧谨言,平静地叙述了三姑娘山的传说,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宛城县人,这件事自是耳熟能详,但显然诸葛子玉是不信的。
周程跟着点头,表示确是如此,误入三姑娘山的人从来没有再出现过。
萧谨言暗自皱眉,余光瞥见赫连莘也是一副不信的模样。
三姑娘山与山神虽说是个传说,但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件事情的真假,而作为父母官的周程似乎根本没想过要去调查三姑娘山的具体情况。
“周大人就没有派人去探查过吗?“萧谨言抬头问周程。
周程看了看萧谨言和一旁的赫连莘,无奈摇了摇头。
“二位大人,实在不是本官不想探,这宛城靠山,猎户就占了百姓的小半,每年因为误入三姑娘山深处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猎户就有十多个。本官初任宛城知县时就派了人去查过,哪曾料想一队八人竟是都生死未卜。”
说起往事,小老头也感慨起来,面上对三姑娘山的敬畏又多了一分。
“一晃都已经过去五年了,当年的八人仍是消息全无,本官哪里还敢再让人冒险啊。即便本官想再探,恐怕也没有官差愿意去了。”
萧谨言与赫连莘二人听了一茬山神的故事,从仵作房缓步往县衙后头的客房走,诸葛子玉也是被周程派了两名衙役强行送回了家中,让她至少要睡个囫囵觉再回来验尸。
“小赫大人,你怎么看?”萧谨言跟在赫连莘身后,一边复盘着三十七具尸体的情况,一边问。
“你信山神?”赫连莘反问,连头都没回。
萧谨言撇嘴:“不信,我只信事在人为。”
“嗯。”
这短促的单音节表示认同,萧谨言便有些气闷,这人可真真是惜字如金,不过既然如此,想来二人的想法应是一致的—三姑娘山里有问题。
二人行至客房的小院里,刚巧遇上一身风尘仆仆的金吾正打算敲赫连莘的房门。
“金吾。”
“大人!”金吾听到赫连莘喊,赶紧转身行礼。
赫连莘走到金吾身旁,推开房门:“进来说吧。”
刚跨进门槛又顿了顿,补了一句:“去叫孔明他们也过来。”
萧谨言正想进屋的脚步也顿住了,眨了眨眼,反应过来这话是赫连莘和她说的,撇了撇嘴认命地去把孔明和方天昊找了来,五人又一次聚在房里整理线索。
“大人,我在邻镇听说了一个传闻。”金吾抱拳,开始汇报打探到的消息。
萧谨言插嘴:“三姑娘山里山神会抓人当仆人的故事?”
金吾噎了一下点头接着道:“是,这一带的百姓似乎都知道这个传说,而且据一些老人说,这事儿已经传了不止几年了,好些人都是从小听长辈训诫不要进山长大的。”
“之前三起男子失踪案中有两起都是人在郊外三姑娘山附近失踪的,大人,属下认为有必要去这山里探个究竟。”孔明联系上午走访的几户人家,拱手提议道。
“我也这么觉得,五个失踪案,两个小女孩,三个年轻男子,性质是不同的,两宗幼女失踪案应当与本案无关,倒是另外三桩和张继丰的案子有相似之处,三姑娘山也许是突破口。”
萧谨言站在书案旁仔细看着赫连莘画的线索图,对孔明的建议表示赞同。
一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压在素白的宣纸上,小麦色的皮肤在白纸黑字的映衬下显得更为生动,赫连莘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图画,似乎在思考。
“对了,大人,我在回来的路上瞧见城外有一座庄子,孤零零地盖在三妹坡下,我当时觉得奇怪,进城时就问了一嘴守城兵。”金吾想起这事一对粗犷的浓眉都皱起来了,“他们说是住了个员外郎,但也不怎么见人,隔三差五会有车队从庄子上出来,拉的是什么东西就不知道了。”
“大人,您说会不会是那帮造假……”
金吾说得情绪正上头,蓦地赫连莘就抬头,一个冰冷的眼神就扫了过去,直接把金吾说了一半的话堵了回去,金吾没敢再说话。
萧谨言听进去了,造假?谁造假?造什么假?这么想着,一双杏眸就转到了赫连莘的身上,意味深长地盯着这个寡言少语的高官子弟。
“现在天色尚早。”赫连莘不动声色,偏头瞟了一眼日头尚高的天空,视线似是越过重重云霭落在了远处崇山峻岭之上,“我们去城外探它一探。”
房内众人当即动身,快马出城。
出城三里地,果不其然遇见了孤独立于旷野之中的硕大农庄,其荒芜程度,是即便在青天白日也让人觉得如同鬼宅,唯有庄子大门上贴着的两张簇新的福字还有几分人气。
途经这庄子,众人并未减速,倒是明里暗里都将那庄子打量了一番,赫连莘回头给金吾使了个眼色,金吾微微点头,轻轻勒了勒马缰绳,那马也聪明,慢慢放缓了脚步,不知不觉就垫了后。
又跑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众人停在了三妹坡下,不远处就是山势连绵如少女曼妙曲线一般的二姐岭,再往西北去就是最高最陡峭的大姐峰。
“吁!”
方天昊停下了马,本想下马却突然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四处望了望没有看到金吾的身影。
“大人,金吾!”
赫连莘却是不紧不慢地翻身下马,道:“金吾有另外的事要做。”
方天昊闻言也没有多说,只是看了看孔明,收到了一个确认的眼神便也下了马。
四人沿着猎户常走的小道上了坡,这三妹坡是这连绵的山脉中最矮的一个山头,但也不可否认,即便是最矮的三妹坡也是有高度的,从山顶往下望,西南面远些的地方便是宛城和两个邻近的城镇,而山脉的另一侧则是被一层薄薄的瘴气笼罩着,看不真切。
“劳烦孔掌旗与方兄继续往上走,我带着这姑娘下去看看。”赫连莘远眺了一下二姐岭,转头吩咐孔明和方天昊上山,二人点头应下,临走时多看了一眼萧谨言。
“切记沿途留下记号,无论是否有所发现,天黑前务必下山,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响箭。”赫连莘最后叮嘱。
其实萧谨言也不明白,三个人里赫连莘怎么就偏偏抓了她一起下山谷呢?
虽然几日的相处下来,赫连莘除了话少些,人看起来冷一些,整个人还是很不错的,既没有过分傲气也没有高官子弟最容易出现的嚣张跋扈之风,反而为人沉稳,是个有真材实料的。
人不错归不错,毕竟认识不久,出行当晚也没聊几句,这会儿萧谨言有些僵硬地站在赫连莘身侧,颇有些尴尬。
萧谨言长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山谷里有瘴气,山上未必能看清楚下面的情况。”赫连莘面不改色,视线扫过一旁下山的路线,拨开灌木丛就要往下走,“而且,爬山很累。”
萧谨言一时有些无语,敢情是这位爷自己不想爬山。
赫连莘扒拉着树枝,扭头看向萧谨言:“下面可能会更危险,我需要一个细致些的同伴。”
萧谨言微怔,这话的意思是赫连莘对她的评价还不错咯?
话说赫连莘也不明白,他与这姑娘不过初相识,自己却待她比其他人不自主地多亲近一分。除却萧谨言本身给人一种亲近感之外,也许是因为与她相处,能让自己短暂地忘记家族,短暂地以平辈的身份交互吧。
至于能力,从这几日的表现来看,小姑娘头脑聪明,人也机灵,心正纯良,不出意外,日后必大有作为。
赫连莘想着,唇角微勾,在前开道,带着萧谨言一路往下,沿途不忘在高树枝干上刻下窄扁的三角形符号。
二人边砍身边恼人的枝桠边往前行进,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得有小半时辰,萧谨言抬头四处望了望,才惊觉已经行至山谷最低处,高处的山峦轮廓已隐隐辨不清晰。
“这边有车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