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赫连莘的声音,孔明单手轻轻一撑石桌下了来,给赫连莘抱拳行礼。
“小赫大人。”
“按你的想法去做吧,我们会跟着你在附近轮流值守的。”赫连莘拍拍孔明的肩膀道。
孔明唇角一勾,笑道:“是。”
于是孔明打头就从县衙的后门悄悄摸摸地出来了,众人都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见孔明往闹市走,萧谨言戳了戳方天昊的腰,方天昊疑惑转头,就见小丫头往前瞄了一眼其他人,才鬼鬼祟祟地同他道:“昊哥,我先去办点儿别的事,晚些回来替你,成不?”
方天昊双目一眯,左脸上那道贯穿眼睑的长疤都快连上了,压低了声音问:“萧丫头,你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哎呀,昊哥你别问,晚些时候就知道了嘛!”
方天昊拗不过萧谨言,又叮嘱了几句小心行事才放她走,萧谨言这便放慢了脚步,趁着拐弯混进了另一股人群。
而这一切都落在不远处的赫连莘眼中,虽然最重要的是孔明周围的人物动向,但同伴们的情况也同样在他需要留意的范围内。
赫连莘目送着少女的身影隐没在人潮中,只是眉梢微挑,没有多言,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模样吩咐金吾先在附近守着孔明,其余人到闹市的茶楼二层雅间远观,静待其变。
萧谨言在闹市街区左拐右拐,很快就找到了她的目标—一家成衣铺子。
康家是做绸缎生意的,在宛城有不少成衣铺子,萧谨言昨夜从诸葛子玉那儿出来就径直去找了县衙的主簿,问人要了康远程失踪的案卷,仔仔细细研究了半宿,这才决定第二日到康家铺子里试探一番。
邻近年底,百姓陆陆续续开始购置冬衣顺便筹备年节,因此成衣铺子生意很是红火,柜台内一名年轻的掌柜忙得热火朝天。
好容易送走了一批顾客,掌柜反手敲了敲酸疼的腰部,面上带笑正算着这个月底能拿多少分红,忽然瞥见柜台上有一锭银子,镇纸似的还压着一张纸片。掌柜左右看了看,伙计们都在忙着整理衣服,便没动声色,自己上前一步拿起银子和纸条看了一眼。
这不看不要紧,掌柜一看就大惊失色,脸色瞬间惨白,冷汗直冒,又悄悄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赶紧将纸条塞进了衣襟,至于那锭银子就如同一个烫手山芋般被掌柜扔进了柜台下面。再看那掌柜的强装镇定,若无其事地跟伙计们一起收起了衣裳,但仔细瞧就能发现掌柜呼吸急促,眼神游离,双手颤抖,脚步也有些虚浮。
纸条和银子是萧谨言趁着客人多时放在柜台上的,纸条上写的是:“白色长袄一件,烦请送至三姑娘山下焚尽。”
这掌柜的又是何人呢?
正是两年前陪着康远程出城郊游的小厮康游。
康游是家生子,康远程失踪后便被康老爷派去了城东这家成衣铺子做掌柜,这几年是如鱼得水,愈发得康老爷青眼,眼瞅着年纪轻轻马上就能被提拔成管事了。
这会儿萧谨言正坐在成衣铺子斜对面的早点摊子上,桌上摆了一笼屉酱香肉包子,边喝着一碗喷香的皮蛋瘦肉粥,边观察着成衣铺子里的情况,尤其是掌柜康游的情绪变化。
看到康游这幅明显受惊的表现,萧谨言突然觉得手里的肉包子都不香了,冷笑着心道一句果然如此。
“老板,包子帮我打包吧,谢谢!”
话说孔明这头,孔掌旗的演技堪称一流,二十多岁的人这会儿表现得如同一名五岁的好动孩童,在闹市区东瞧瞧西看看,再配上一身乞丐的脏乱打扮,就活脱脱一个傻子模样,被沿街摊子的小贩嫌弃地驱赶也还是一副傻乐的样子,更是入木三分。
萧谨言回到闹市区的时候抓住了藏在小巷子里的金吾,给他塞了两个酱香大肉包,金吾就冲她指了指街角的茶楼二层。
“喏,早饭来了。”萧谨言笑眯眯地将油纸包放到了桌上。
优雅坐在桌边喝茶的赫连莘也不客气,伸手拿了一只就小口啃了起来,仿佛吃的是什么精致茶点。
裹挟着浓郁大豆酿造酱油香气的包子味儿钻进了正靠着窗往楼下孔明处张望的方天昊鼻腔里,方天昊又多看了一眼玩得不亦乐乎的孔明,转身也抓了一只白白胖胖的大包子吃起来。
“可以啊,萧丫头,这包子香!”
萧谨言咯咯一笑,也往窗口一趴,探头出去看孔明。
孔掌旗也不委屈自己,扑到一葱油鸡蛋饼摊儿前,抓了一只刚出炉热乎乎的鸡蛋饼就啃,那摊主一看就急了,丢下摊子就揪着孔明不放,哇哇叫着让他掏钱,一旁等饼的客人看得直愣神。
“呀!这饼是人家的!你要吃饼先掏钱啊!”
摊主急得脸都涨红了,孔明那灵活劲儿就跟条鳝鱼似的,几下就从摊主手下松脱出来,脚下生风,一溜就出去老远,摊主看了看自己的胖乎乎的小短腿,气得在原地直跳脚。
当然了,孔明没忘在和蛋饼摊儿老板拉扯的时候往人家怀里塞上鸡蛋饼的钱。
孔明一路疯疯癫癫地跑,绕了一圈,到了邻街,金吾靠墙站在小巷的阴影中,扭头就看见小巷的另一头,看起来痴痴傻傻的孔明摇头晃脑地在摊子前晃悠,有意无意地比划了几下。
那是玄鹤司的暗号,金吾了然,立刻转身出巷上到茶楼。
“大人,孔明让我们不用跟着了,他要直接去城外钓鱼,明日午时城门口再见,若是他没来赴约,就是鱼儿上钩了。”
赫连莘这会儿吃完了肉包子,继续喝着茶解腻,闻言轻轻点头示意了解了。
“那暂时没安排的话,小赫大人要不要回衙门看一场戏?”
萧谨言趴在桌上,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向赫连莘。
“有好戏,自然得看。”
几人回到宛城县衙用过午膳,刚出饭厅就遇上一个熟人,正是常年蹲在仵作房里不走动的诸葛子玉。
赫连莘同诸葛子玉打招呼:“诸葛姑娘?怎么才来吃饭?”
“赫连大人。”
少女微微屈膝行了个万福礼,抬眸是一双笑眼,与赫连莘身后的萧谨言对视一眼,轻轻摇头:“非也,小女子正要去前堂接人。”
赫连莘一挑眉,微微偏头看了一眼笑容意味深长的萧谨言,就见小姑娘狡黠得像只小狐狸,歪着头同他说:“小赫大人,我们先溜达溜达消消食吧。”
诸葛子玉含笑离开,萧谨言顺势拉了拉赫连莘的衣角,溜达着把人带去了仵作房的方向,金吾和方天昊也只得无奈跟上。
再一次踏进仵作房的小院子,原先露天放置在院中的陈年旧尸都已经被衙役们入了殓,二十余口薄棺有序地垒在小院一侧,只等查清案情后找到各家苦主好生安葬。
“萧谨言,你是跟诸葛姑娘谋划了什么?”赫连莘跟着萧谨言悠哉哉地逛到了仵作房前,抬眼瞄了一眼院子里的棺材墙,问道。
萧谨言推开仵作房的木门,作势请众人进组:“来了仵作房,自然是看尸体咯。”
众人虽是满腹疑问,但赫连莘都没有说话,便都跟着进屋,这时院子里也传来了人声,诸葛子玉打头进了屋,身后跟着两名衙役、周程以及一对四五十岁的夫妇。
如果孔明此时在场,定会认出来,这对夫妇中的男子正是康家老爷,另一位稍稍年轻些的女子便是康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