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那汉子板着脸又瞪了孔明一眼才背着手离开,留下孔明暗自偷笑。
真是瞌睡了送枕头!这不就是给孔掌旗助了一臂之力吗?
孔明随手往火里扔着煤块,心里也有了算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渐暗,孔明时不时站到通风口下换气,头脑还算清明,暗暗将守卫巡逻的时间规律记下了。
守卫似乎也换了班,这次经过的两人完全是生面孔。
那二人的身影一过,孔明立刻钻进了烟道,从鞋底抽出了一柄三寸长的精钢小匕首。匕首通体薄而亮,看似没有刀柄,实则一面略厚,侧边呈波浪形,中间有一可容大拇指通过的圆洞,可供手握。
孔明将提前用里衣撕条连接成的“绳索”穿上了匕首,用劲儿一抛钉上了烟道较高处,衣服条在手上绕了几圈,孔明便脚下一蹬,快速地掠过了灼人的火焰尖尖,飞身上了烟道。
即便是在烟道中部,火焰燃烧带来的热量依然来势汹汹,孔明忍着热意,一手扒着发烫的砖块,另一只手握住匕首,以攀岩的方式快速上爬。
等到孔明大喘着气从烟道里出来,浑身衣衫已是透湿,本来还算清俊的脸也一块儿黑一块儿白的,像只花猫。
“亥时了。”金吾从二姐岭爬上大姐峰腰间的小平台上,对抱臂望着远处的萧谨言道,“还没消息吗?”
萧谨言正要摇头,忽然瞥见山下亮起一个黄色的小光点,慢慢地越来越亮。
“来了!快去叫小赫大人!”
往萧谨言伸手所指一看,便是一团火光,金吾当即转身去寻赫连莘,萧谨言也不耽搁,瞅准位置就摸了过去。
话说孔明从烟道里爬了出来,趁着夜色避过守卫出了矿场,寻了大姐峰与二姐岭交汇处一块树木稀松的地方点上火堆。这会儿孔明百无聊赖地拿着根小树枝捣弄火堆里正烧着的枯枝落叶,时不时四处望一眼,心中不免有些着急,考虑着要不要把消息先写在附近什么东西上。
“老大。”
听到清脆的少女嗓音,孔明便扔了树枝起身。
萧谨言一扒开挡道的树枝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形,只是这身装扮着实是比出门前更破了。
“哟,萧丫头,你一个人过来的?”
“我先下山的,赫连莘他们应该在后头。”
萧谨言话音刚落,就听身后冷不丁响起了第二个男声,嗓音清冷如夜风:“没有们,金吾和方天昊留在山上了。”
顿时,萧谨言人都僵住了,嘴角抽了抽,挂着尴尬的笑意,回过身去给赫连莘见礼。
“小赫大人,您动作真快啊。”
赫连莘没在意,径直走到孔明身前:“如何?”
“时间来不及了,他们巡查的间隙只有半个时辰,我长话短说。”孔明略思索了一下,整理好思绪才道,“矿下的工人至少有四五十人,包括拐骗来的流浪汉和痴癫者,守卫和管理者在二十人左右。”
“张家少爷呢?”赫连莘直指案件中心。
“正想说,张公子我还未见到,不过已经有方向了,明日见到人之后,还是这个地方,我会将摸清的矿场情况全部交给你们。”
赫连莘盯着火光,摸着下巴思忖了片刻,蓦地抬头问孔明:“所以按孔掌旗的意思,我们后日就可以抓人了?”
“没错,要尽快,矿下的百姓撑不住了。”孔明点头,“具体的行动细节明晚再议,还请小赫大人提前调一部分军中人马来。”
赫连莘歪头看孔明。
“矿上的守卫战斗力不容小觑,且矿区地形复杂,论对三姑娘山的熟悉程度我们不占优势,以防万一,我们需要更多的人力,光靠县衙的那些衙役,不够。”
“我明白了,放心,渤海卫离得不远。”
一听这话,沉默已久的萧谨言睁大了眼睛转头看向赫连莘。
渤海卫是晋国东北沿海的驻军,统帅将军手握虎符,是实实在在的兵权掌握者,而玄鹤司,说白了是皇帝脚下的专属衙门,论赫连莘的品阶同县官差不多,赫连莘却轻轻巧巧地表示要同渤海卫调兵。
“时间紧,我先走了。”
“好,小心行事。”
孔明告别了二人,没入密林之中不见了踪影。
“我脸上有饭粒吗?”
冷不丁听到赫连莘问话,萧谨言愣了愣:“啊,没有。”
“那你看什么呢?”赫连莘神色淡淡,转身招招手,“走吧,明天会有很多事要做。”
“嘶。”
孔明从烟道爬回矿井,下来不比上去,火就在最下层的中心位置,直上直下的烟道只能顺着砖砌的巷壁一点一点下,免不了最后要被火焰燎着。
拍了拍手上的煤灰,孔明才皱巴着一张脸摸了摸刚才被火苗燎着的屁股。
好家伙,给他烫了个洞!
孔明赶紧把衣服角往下扯了扯盖住那个黑乎乎还冒着焦糊味儿的小口子,就听见洞口附近传来了脚步声。
“收工了,快走。”
只见是一名陌生守卫进来敲了敲山壁,一副疲惫的模样催促着孔明,孔明便点头哈腰地跟着那守卫走了。
除了矿井,果不其然孔明被赶进了来时醒过来的那间土胚房,屋里已经满满当当挤了二十来人,糟糕的酸臭味更重了,孔明勉强将自己缩在角落里眯了一会儿。
等整间屋子里都是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时,孔明蓦地睁开了眼睛,翻身下炕,蹑手蹑脚地将每一个人的面容都看了一遍,然而没有一个像是张继丰的。
无奈,孔明只得回到角落又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头脑发胀,昏昏沉沉中忽然就听到吱嘎的开门声,随之而来的就是刺骨的寒意。
“起来!干活了!”
众人陆陆续续被吵醒,一屋子看起来都不是正常人,叽叽咕咕也不知说些什么,却都很乖顺地出门下矿井了。
孔明跟着人群下矿,却没有去五叔所在的矿洞,也没有去通风巷道,而是混在人群中进了最大的那个矿坑。
孔掌旗回想着张继丰的画像,又将这坑洞里的人都看了一遍,所幸这里的人多少都不太清醒,因而也无人在意他的异常行为。
好不容易,孔明终于找到了那位大少爷,那年轻人如今已经没了矜贵的公子哥模样,饿了一个多月,眼眶都凹下去了,凭着那副骨架子才勉强能被认出来。
“张公子?你是张公子吗?”孔明轻轻抓着年轻人的手腕问道。
那年轻人似乎有些疑惑,歪着脑袋看孔明,孔明只得说得更直接一些:“张继丰!”
就见那年轻人眼中倏忽有了光:“你……你是谁……娘……碧翠姐姐……”
“你娘在找你,我会带你出去的,不着急。”
确认了身份,孔明安下心来,拍拍张继丰的肩膀便要回通风巷道去,却觉得有些不自在,左右看了看,竟是对上了不远处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的脸。
这种感觉很奇怪,说是那年轻人一直在盯着孔明吧,他又没有正眼看孔明,眼神定定地看着虚空;说他没看孔明吧,这年轻人也不干活,就是脸朝着孔明和张继丰的方向,就像一个看不见东西的瞎子在全神贯注地听人说话。
孔明无暇多想,横竖这一坑都是受害者,又都不是智力、行为正常的普通人,即便胡乱说些什么上面的人应该也不会当回事。
这样想着,孔明转身就离开赶去通风巷道干活了,却没看见那年轻人眼神一动,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