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朴甚至称得上简陋的茅草房里,坑坑洼洼的泥地上并排躺了两具尸体,正是毛家夫妇,两人脖颈处皆是一道鲜红的细线样伤痕,看着不显,实际上深可见骨,血流了满地,除此以外再无外伤。
这是一击毙命,凶手手法了得。
那华服少年拨开人群探头去看,正想着一家三口还少一个人,微微一偏头就看见大开的房门里,里屋的房梁上挂着一个小小的人影。
这一看,热血就涌了上来,华服少年只觉胸口闷痛,如遭人迎头闷棍。
那房中是何人?正是毛氏夫妇的幼女。
不过五岁的女娃娃,还跟朵刚开出花苞的栀子花似的,现在却被挂在房梁上,白净的小脸血色全无,应是被折断了全身的关节,衣衫被鲜血浸透,血液滴答滴答直往地下淌。
整个人被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挂在高处,如同一只木偶人。双腿向后扭曲挑高,双手抬起,捂嘴,而小女孩两颊,被生生从嘴角划开到耳垂,远远看去就是一张占据了半张脸的恐怖笑容。
除了女孩的尸体外,值得注意的是卧房的床榻上也沾了不少血迹。所有的被褥都被掀在一旁,大木箱似的床架上开着一个方形门洞,零星的血迹从床板上的豁口一路落到卧房门口,越来越多,直到卧房门口忽然出现了小片血泊,从血泊中带出一道长长的拖行痕迹直至院中。
华服少年抬脚踏进了茅草房,小心地避过毛氏夫妇的血迹,在里屋卧房门口站定仔细端详着屋内的情形,只留下一个挺拔如松的靛蓝色背影给众人,无人发现少年半掩在袖中的手早已捏紧成拳,太阳穴处的青筋也是微微凸起,突突直跳。
“鸦青,去找徐州府知府。”
“公子,不叫许县的县太爷吗?”
“他管不起这事儿。”
与此同时,萧谨言和赫连莘也是遭了难。
因着矿井坍塌,三姑娘山一带出现了巨大震动,二人所站的平台本就只一层石板,这下直接断裂开来,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二人便跟着石块齐齐往洞窟深处掉了下去。
随着轰响声渐息,萧谨言晃了晃脑袋,头脑清明了些,往四周望去,只能分辨出周围怪石嶙峋,落石到处都是。
“小赫大人?你在哪儿?”
萧谨言从乱石堆里爬起来,所幸只是擦伤了几处,没什么大碍。
“赫连莘!”空旷的洞窟里只有萧谨言自己的回声,担忧赫连莘的同时萧谨言也意识到自己掉进了比藏尸洞更深的洞窟。
“别叫了,在这儿呢。”
有些模糊的声音传来,萧谨言稍稍放下些心来,循声找去,就看到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了左腿的赫连莘正费力地想搬开那石头。
萧谨言四处找了找,抱了块人脑袋那么大的石头过来,又解下自己的佩刀,以小石头为支点,将那大石头撬起来些,这才将赫连莘的左腿解救了出来。
“能走吗?”
“没事,可以行动。”赫连莘挣扎着起来尝试活动了一下,发觉左小腿骨折后不由皱眉。
黑暗中萧谨言勉强能看清眼前人的轮廓,也发觉他左腿的动作很不自然:“伤到骨头了?不行,得尽快出去。”
抬头往上方望,只觉眼前是一道狭长如眼裂般的叶片状山石裂隙,两侧又相对宽敞,整个空间便呈现出一个窄口瓶的效果,要想从上方徒手出去难度太大。
忽然,身后噗地响了一声,萧谨言转头看去,就见赫连莘掏出了随身的火折子,这会儿小小的火折子成了唯一的光明。
“那边。”
赫连莘一指右手边一处窄洞,底下乌漆麻黑辨不清方向,周围石壁环绕,似乎只有这一处可以通行。
萧谨言便借了赫连莘一边肩膀,当着人肉拐杖一起往窄洞走。
说是窄洞,其实更像是个石头的裂隙,只容得一人侧身通过。萧谨言小心扶着赫连莘通过,再自己闪身进了洞口。
“小心。”
一过那裂隙,借着微弱的火光,萧谨言看清了脚下的路,心下感慨。
这裂隙后面竟是一串贴着山壁的台阶,有两人通行的宽度,但另一侧却是毫无遮拦,底下漆黑一片,如同无底深渊。
赫连莘扶着山壁就先一步顺着台阶往下走了,萧谨言不敢耽搁,紧跟着赫连莘也往下走。
黑暗和寂静会模糊时间的流逝,也不知两人走了多久,萧谨言觉得自己陷入了下台阶的无限循环之中,两条腿已经是在机械地进行着上下的动作,忽然听到前方的赫连莘开口说话。
“到底了。”
萧谨言停下了脚步,周围黑漆漆的,但确实隐隐有潺潺的水流声。
“地下河?”
这话出口萧谨言更觉得奇怪,这条联通上下的台阶显然不是天然形成,而是人工开凿的,且打磨平整,台阶高度也像是经过计算的,刚好够普通人平稳地行走。
这深山之中为何有人要刻意建造一条通路直达地底呢?或者说这大山底下还有什么秘密?
“确实是一条地下河。”赫连莘已经举着火折子走到近前探查了,地下河的宽度也不容小觑,并非几步可以跨过去的,更不要说水流湍急,水下又有多深,轻易不可冒险渡河,“你挑一个方向吧,上游还是下游?”
“啊?”萧谨言皱眉,踌躇了一下嘟囔道,“水往低处流,总得要有个出口,顺着水流走吧。”
“好。”
地下河两岸倒是平缓,两人走得很是稳当,萧谨言觉得太安静了,浑身都不舒服起来,便开口找起了话题:“诶,小赫大人,那天你还没回答我呢。”
赫连莘挑眉:“什么?”
“让诸葛姑娘进咱们玄鹤司怎么样?”
就算黑乎乎的看不清小姑娘的表情,赫连莘也想象得出来这丫头现在肯定眼睛都在放光。
“玄鹤司可不是光有一身验尸的本事就能进的。”赫连莘幽幽道,“还得看她能不能熬过训练,要有自保能力才行。”
一说这个,萧谨言眉间就拧起了小疙瘩,看诸葛子玉那个瘦弱的小身板,再想想玄鹤司平日里的训练……
等等,赫连莘这话是有戏吧?
这样一想,萧谨言立马偷笑起来。
“到头了。”
赫连莘走在前面,突然停下了脚步,萧谨言便探头往前看,这一看就傻眼了。
前方一片粼粼的水光,竟是一片潭水,这要跟着水流寻出口,就只能下水了,即便运气好找到了水路流通的孔隙,也未必能过人。
“这……”顿时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萧谨言有些泄气,“要不我们回去上游看看吧?”
“等等,那边有扇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