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谨言,你记住,性命永远是第一位,无论何时,如果你没有办法保证自己和同伴的安危,就罔论任务的成败。”赫连莘以鹤翎刀为支撑站定,背脊笔挺,目光直视萧谨言正色道,“除非,你要达成的目的必须要用这条命来换,否则,不要轻易将自己和同伴置于险境,玄鹤司的功绩从来都不是靠血肉堆叠起来的。”
萧谨言有些讶异,睁大了眼睛郑重地作了一揖。
如果今日因为她的鲁莽大意导致赫连莘受重伤,萧谨言恐怕会懊悔半生,赫连莘这一番话,实则是在告诉她,她肩负的除了晋国王朝的安定,同时还有身边一众同僚的安危,可谓是沉之又沉,马虎不得。
“我明白了,谢赫连大人教导。”再抬头时,萧谨言眼中的后怕已经被坚毅取代,竟是有几分初见时赫连莘的气势。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赫连莘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实际上,在上位者的圈层中,大多数人都是默认下属应当无条件地效忠于上位者,他们的性命甚至人生都是上位者的所有物。
以自己的性命为主子换取利益便能得一句“忠勇”的赞叹,也无人在意这性命丢得值不值当,反正得了利的人是活得更滋润了,他们可没有必要在意蝼蚁的死活。
赫连莘说这话的不同就在于,他的身份是赫连长风的孙子。
赫连长风是谁?是玄鹤司的二把手,执掌刑堂,传闻是心狠手辣如地府判官一样的人,人命在黑暗中的牢狱里根本不值一提,更有“一入刑堂见无常”的说法。
至于萧谨言,自小在远离纷争的青州长大,与青州百姓相处也是其乐融融,自然不会觉得普通人的命不是命,但萧敬扬的身份摆在那里,耳濡目染,萧谨言自然也明白些个中门道。
“走吧,我们耽搁太久了。”
这一趟萧谨言是真觉得赫连莘这人能处,不是个嚣张跋扈的二世祖。
小姑娘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闻言再抬头已经是嘴角带着淡淡笑意了,屁颠颠地就跟上了一瘸一拐走在前头的少年。
向下的台阶很宽敞,并排走五个壮汉都绰绰有余,萧谨言留心数了一下,刚好一百级台阶。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二人又齐齐皱眉,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堵石墙,严丝合缝得根本不像有出路的样子。
“没有门?”赫连莘看着完整的墙面陷入了沉思。
萧谨言闲不住,到处随意看着,但把赫连莘的话听进去了,这回背着手一点没碰其他东西。
“不会吧……谁会这么无聊在地底下建一条死胡同呀?”
赫连莘拧眉细细端详着一条条石头缝,怎奈这地道建筑工艺精巧,石块切割得工工整整,彼此之间本就贴得极紧,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分别。
“诶,赫连莘!你看!这是不是血迹?”
萧谨言指着左侧墙壁上一块正方形小石块喊赫连莘。
赫连莘赶紧凑到近前看,那石块不过成年男人的巴掌大小,看似是为了填补交错叠放的石块之间的小空隙,但此时它与其他石块有了明显的区别。
就见两枚半暗红色的指印沾在那青灰色的小石块上,不仔细瞧还真发现不了。
赫连莘唇角微微勾起,冲萧谨言点了点头,萧谨言得了应允便伸手将那石块按了进去,一旁的墙壁内果然有了响动。
那原本严丝合缝的石壁慢慢地按照石板叠放的形状凸起约莫八尺高五尺宽的一块,渐渐露出墙后的门洞来。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门洞,这堵石墙背后又是一条长长的走道,却与前一条有着明显的不同。
“不对,是甬道。”赫连莘左右看了看环境,长长的甬道金碧辉煌,心下暗道一声不好,“上面和下面不是同一个建筑,此处真是皇陵!”
比起前一条走道,这甬道的雕刻更多,用的矿粉颜料极好,鲜艳如新,在人物和建筑的装饰上也做了大量的贴金。
甬道两侧同样亮着灯盏,萧谨言壮着胆子踮起脚往高处的灯盏里望了一眼。
那是浇筑成飞凤形态的漆金铜灯,飞凤的身形流畅,展翅欲飞,似乎是在为人引路,凤喙叼着细链,下面坠着一半球状的铜碟,里头盛的便是灯油,甜腻的香气里隐隐有一股腥膻味。
“那是长明灯,传说是用海中的鲛人脂肪做的。”赫连莘见萧谨言探头探脑地打量着那盏精致的铜灯便解释了一嘴。
萧谨言闻着腥膻味儿有些不舒服,收回了视线,两头都瞅了一眼,身后的石门也已经恢复原状,又一次平坦得找不出缝隙来,茫然地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要往哪儿走啊?”
甬道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赫连莘低沉的嗓音道:“跟着凤凰的方向走吧。”
没有罗盘在地底找方向,萧谨言是完全没有头绪,跟着赫连莘往前走,两人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
两人也不知转悠了多久,赫连莘总算找到一扇石门,在墙面里的装饰石雕上摸了摸,一拧那石头椒图圆溜溜的脑袋,就听咔咔几声,石门升了起来。
萧谨言跟在后面总算放松了一点,可算是又往前进了一步,就是不知道这扇门通往何处。
很快这个问题就得到了解答。
在石门打开的那一瞬间,石室内的长明灯噗嗤一下自行亮起,将萧谨言吓了一跳。
二人进门,石门徐徐下降与墙壁融为一体。这是一间宽敞的八边形石室,石室中空,没有摆放任何器物,八面石墙上都各绘有一只振翅凤凰,拱形的穹顶上垂落下一架枝形灯,内圈五枚灯盏,外圈十枚,烛火将整间石室都照亮了。
“没事,只是封闭太久,突然涌入的新鲜气流点燃了灯芯。”赫连莘面不改色,开始端详起石室来。
萧谨言长舒一口气,揶揄道:“小赫大人博学啊!莫不是盗过斗啊?”
“只是有幸去过公孙氏的皇陵,守陵人给当时还是个小孩子的我当故事讲过一些。”赫连莘斜眼睨了萧谨言一眼,想起了一些往事,自顾自沿着墙根走着,一面查看壁画,试图找到通往下一个空间的入口。
萧谨言也跟在赫连莘身后一步远的位置,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墙上的凤凰。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谨言只觉眼睛都被金色的凤凰晃得生疼了,这才停下脚步揉了揉眼睛。
“赫连莘……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奇怪?”
萧谨言站在八边形的一角,面朝石室中心,从左到右慢慢地将八只壁画凤凰看了一遍,待到看完,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赫连莘还在找寻出口,冷不丁听到萧谨言颇有些飘渺的声音,心脏微微一颤,狐疑地看过去,就见那少女不知为何面色发白。
“怎么了?”
“你还记得……我们刚刚是从哪里进来的吗?”
“我们刚刚不就是从……”
赫连莘一挑眉,就要伸手去指来时的那堵石墙,抬手却不知该指向哪里。
因为每一只金凤凰都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