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阴天多云,恶劣小鬼不在东京的第十五天。
今天的报告还没有送过来,琴酒也没有顺路去取,他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又抬头看了一眼窗外。
伏特加停下车,活动了一下筋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个家伙真是麻烦,要不是看在那三亿的份上……前面有家便利店,我去买点便当吧?”
手机时间跳动到晚上九点整,琴酒淡淡地应了一声。
车门再次被轻轻关上后,他看了一眼伏特加轻快的背影,率先拨通电话。
电话被秒接,那边有一个熟悉的未成年声音打招呼,“晚上好。”
对方的声音很正常,口中没有异物、口齿清晰,但是背景音很混乱,有醉汉醉醺醺的声音、有酒瓶碰撞的声音,还有热火朝天的说话声。
琴酒立刻皱眉,“你在干什么,已经九点了、还没开始吃饭?”
虽然他也还没吃饭。
“已经吃过了,不过今天是在城镇过夜,周围有居酒屋,希罗先生想喝酒了,所以我们出来吃夜宵了。”日向合理解释道,声音又远离了一下,“这边,希罗先生。”
喝酒?
之前某个喝酒后、追着组织成员飙车的废物,立刻在琴酒的脑海里回闪了一下。
这个金发的组织成员也很拎不清,明明有能力,那几次外派任务都完成的很出色,但却还是经常在野外停车过夜,就像听不懂暗示和明示一样。
他松开眉头,点了一支烟,“公共场合不要喝酒,你最近被警方盯上了,被拍下喝酒照、很麻烦。”
“被警方盯上了?”日向合理疑惑着重复了一遍,“为什么?”
原因有两个,而且都很简单。
一、因为日向合理是个侦探。
虽然在警方人员认真询问他是不是侦探的时候、他认真反驳了,但是后续也是真的当了一次侦探,站出来破案了。
侦探都是稀有珍宝,出色的未成年侦探就更是了,日向合理直接在警方那边挂上号了,东京都同步。
而且,日向合理名下的案件不止是神社的那一件,还有之前的两起炸/弹案,算是履历少而质量高,走高质量路线的侦探了。
线人送过来的情报,还有一段警方内部的评价,警方综合考虑了这段时间以来、日向合理的表现。
比如炸/弹案的出色表现,比如和警方在一起时遇到过几起案件、却没有出手过,警方合理推测:这个未成年侦探有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和傲气,对普通类型的案件不感兴趣。
【因此,鉴于成长经历和性格,推荐有关孩子的案件、或重大复杂的难度案件。】
这是警方的原话。
二、则是因为那个受伤的警方人员。
对方已经在医院中醒来,并且向警方提到虽然没看到清晰的样貌、但确实听到过两个声音。
一个是成年男性的声音,一个是年轻孩子的声音,两个人都分别问过他需不需要帮助、也帮他处理过伤势。
警方那边已经确定,拨打了匿名电话的,就是凶神恶煞成年人和出色的未成年侦探组合。
那个警方人员在长野县有些名声,所以很多长野县的警官都多少认识了日向合理。
对此,琴酒只能说,万事都有双刃剑,他之前是冲着‘可以照顾日向合理的工具人’这个标准、去挑一起行动的组织成员的。
从目前情况来看,那个金发的家伙还算及格,脾气也还算可以,没有和日向合理起什么冲突,但同样,对比其他组织成员、就太温和了。
遇到这种事居然会报警,就算有车轮印留在悬崖上,直接推脱说天太黑、没有听到声音,不就行了吗,居然还打匿名电话通知警方。
不过这种应对方法也还行,提高了一下日向合理的正面影响力。
不知道,那个家伙是不是考虑到了这点。
想到这里的时候,琴酒回忆了一下对方的名字,因为日向合理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在若有若无的告状,因此很快想起来:希罗。
回头再考验一下能力,看能不能提拔一下。
他言简意赅地说明了一下原因和重点,着重说了第一个原因,以及‘日向合理已经在警方那里挂了号’这个信息。
对面的未成年沉思了一下,“原来如此,不过好像不是很重要,我原本就在警方那里有存在感了吧?”
这个确实,就算不挂号,警方也会额外注意日向合理。
这一点,想必那个被区别对待、严格搜查的‘凶神恶煞的可疑人员’有经验要讲。
“是的,那几个拆弹的警方人员,和你的关系挺不错的。”琴酒咬重了某些发音,淡淡道。
在对方反驳之前,他开始说正事,“汇报今天心跳异常的原因。”
虽然完全没有看检测报告,但是也根本不需要看了。
“十一点三十二分吗?”黑发小鬼先是日常假装疑惑着询问了一下,然后对答如流,“我当时在水里……还好这套检测装置防水。”
琴酒揪住重点,“在水里?”
“是的,十一点三十二分的时候,刚好被希罗先生拎起来,”日向合理简略回答,又反问,“刚溺完水,心跳加速很正常吧?”
电话那端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手机像是被手掌捂住,连带着吵闹声都小了许多,琴酒听到对面小声地说了一句,“希罗先生在瞪我,等等,我先出去。”
过了大概十几秒,背景音越来越低,最后以关门声结束,所有的背景音都消失。
日向合理若无其事道:“可能是最近在野外住久了,感觉身上脏兮兮的,一看到河流、就想钻进去。”
琴酒把烟摁灭,一边随便抽出来一张文件、把这点记上,一边平淡地回复,“正常,记得带换洗衣服,不要感冒。”
“好的。”日向合理一口应下,电话那头停顿了几下。
琴酒记完,耐心询问,“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会努力做任务,效忠……首领的。”停顿了许久,对面才继续说话,开始每日宣读忠心。
就是不太用心,又差点把效忠对象说成琴酒。
对方本来想说的,不是这句话。
琴酒摁了摁笔,淡淡道:“嗯,你任务完成的很出色,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回东京的。”
……
东京大雨,那个恶劣黑发小鬼不在东京的第二十天。
琴酒和伏特加站在便利店门前,瓢泼大雨成串地砸落在地上,又回弹在他们的脚边。
坏消息:突发大雨,任务中止。
更坏的消息:晚上九点了,乌云盖顶。
好消息:一直有心事的日向合理终于不再犹豫,而是把自己的心事吐露了出来。
琴酒挥去脑海中的“小孩子趴在父亲膝盖上,委屈地诉说’画面,若有所思地重复,“你最近,一直在做噩梦?”
“是的。”对方再次停顿了一下,才低声承认。
对面可能也在下雨,所以传过来的声音有些飘忽,像是在雨水中来回弹跳的狼狈玩具球。
情绪低落期,非常明显的情绪低落期。
琴酒立刻沉吟起来,他放缓了声音,“是什么噩梦?”
又再次放缓了一下,口吻也变成缓和一点的询问式,“可以和我说吗?”
说完,他再次清空了一下脑子,把那副对那位先生很不敬的幻想画面挥去。
“当然可以。”对面立刻给予坚定的准确回复,让琴酒的眉头跳了跳。
然后,传来的声音再次轻飘了几个度。
“我最近,总梦到……我的母亲。”日向合理断断续续道,“特别是在水里、睁开眼睛的时候。”
母亲?那个日向夫人?
琴酒回忆了一下,没想起来对方的具体长相,也没记起对方的具体姓名。
只记得,那应该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外表也应该是温柔优雅型的,符合家庭中的母亲形象,也像真的母亲一样、足够爱日向合理,差点带这那个黑发小鬼一起登出阳间……不过,得知这件事的时候,那位先生并不着急,反而很确定日向合理没事。
也确实如那位先生所料,有下班经过的警方人员,‘意外’发现了不对劲,冲进去救人了。
他看了一眼地面上的积水,语气不变,继续询问,“你的母亲,是指那个日向?那你对她是什么感觉?”
电话那端没有回应,雨又猛地大了起来,大概过了快十秒,日向合理才抱怨了一句,“你那边雨好大,好吵,我都要听不清你说话了……啊,是的,我是在说她。”
“你对她的感觉如何?”琴酒加大音量,再次询问。
对面平平淡淡地回复:“感觉还可以吧。”
不对劲,一开始提到做噩梦话题的时候,对方还不是这种平淡的反应,就像是突然冷却了下来了一样。
琴酒重新捋了一下对话,再次温和回复:“你做的噩梦,都有些什么?”
“她向我伸出手,让我拥抱她、接纳她,我拒绝了。”对面的声音再次飘忽了一下。
然后,在清晰的雨声中,日向合理突然道:“琴酒。”
非常少有的,直接称呼代号。
琴酒应了一声,又静静地等待了几秒。
对方冷不丁地道:“我以前,是不是组织里的人?”
这句话……
琴酒没有任何停顿,语气正常地反问:“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你很了解我,”日向合理平静陈述,“我以为,是因为我‘父亲’,组织里早就有我的相关资料。”
“但是,贝尔摩德也很了解我。”
雨还在往下落,溅起巨大的声音。
“而且最近,我一直在做非常真实的噩梦,”对面也没有停顿,继续往下说,“所以我在想,我的记忆是不是像齿轮一样、有残缺处。”
又是贝尔摩德,有空逗猫、就没空管理一下自己的言行吗?
琴酒语气再次放缓,“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也是我第一次见你。”
“在去见你之前,我确实收到过你的个人资料,以及一些监控视频。”
事实确实是这样,不过这样说,就比较偏向否定的回答了。
他面不改色,继续道:“事实上,我也在怀疑这件事。”
对面立刻追问,“嗯?为什么?”
“你的枪法。”琴酒言简意赅。
对面安静了一下,他便继续说:“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和平家庭,为什么你的狙击技术会那么好?”
“好到出乎我的意料,也出乎警方的意料,在东京引起那么大的反响。”
跟小孩子怎么相处,或者跟喜欢猫的小孩子怎么相处,琴酒不知道,但他知道怎么对付精力旺盛的家伙,只要在对方蠢蠢欲动的时候,突然伸手,指出对方身上的可疑点。
对方就会立刻心虚地耳观鼻、鼻观心,或者是快乐地顺着他指的方向,去咬空气、追根本不存在的球。
这种方法很有效,对面继续安静,不再纠结之前那个问题了。
琴酒把视线移向对面五颜六色的灯牌,静静地等待对面想好胡扯的话。
日向合理只停顿了一息,就流畅道:“我之前玩过枪击游戏,那种东西、和真实开枪差不多吧?就是真实开枪有后坐力而已,瞄准之类的完全一样。”
这个理由也太扯了。
现实中的狙击手们在哭泣,训练那么多年,居然还不如一个小孩子自己玩枪击游戏。
琴酒淡淡地应了一声,对方便越发理直气壮,还圆了一下人形特攻的问题,“游戏里的敌人只有人形的,所以我习惯瞄准对面的人形物体,不太习惯瞄准普通的靶子。”
你那是不太习惯吗,那是极端到有些病态的狙击方法了,只盯着人打,不仅容易情绪激动上头,还记仇。
“嗯。”琴酒再次应了一声,他往后退了一步,避开越发肆无忌惮溅在衣摆上的雨水,继续谈正事,“对了,最近一段时间,警方可能会有一个大动作。”
“到时候可能会有组织成员被捕,你不用在意。”
这个消息迅速转移了对面的注意力,对面重复了一句,“会有组织成员……被捕?”
然后语气立刻严肃起来,“要轰/炸暂时拘留地点吗?我可以负责开直升机。”
琴酒:“……?”
琴酒忍无可忍,冷冷提醒,“给我收起你的尾巴,注意组织的隐蔽性,我们不是明面上的暴/力分子组织。”
日向合理失望地应了一声:“哦。”
但是,他还是不死心,追问道:“开直升机轰炸、和要隐蔽,有什么冲突吗?”
还不够冲突吗?!
“待在东京,你永远没有开直升机的机会,这里又不是美/国。”琴酒继续冷声提醒。
这次,对面长长地应了一声,“原来如此……那,如果以后,你在东京开直升飞机呢?”
做梦,不可能。
琴酒冷嗤一声,在对面隐晦的催促下,他不耐烦道:“那就让你开,可以了吗?挂了。”
挂断通讯后,日向合理伸手撩了一下眼前的雨幕,转身走回小餐厅。
直到三天后,他才突然明白,为什么琴酒突然告诫他、会有组织成员被捕。
因为被捕地点、是长野县。
那个组织成员,也是日向合理的熟人。
是贝尔摩德。
罪名是诱拐小孩子,诱拐很多小孩子,在很多的地方诱拐了很多小孩子。
日向合理:瞳、孔、地、震.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