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要成为道门高真的男子!”
青冥天下倒悬山,青衣小童清扫落叶休歇期间,对着远处高山大喊一声。
“小友,多大了?”宗主韦雍闲来无事问道。
“不瞒韦宗主,一十有二。”青衣小童抱着扫把行礼道。
“小友,实不相瞒,本宗主在你这个年纪,就已经展现出了天人之姿,跻身了上五境。怎么说呢!就是小小年纪,已经有了自己的一片天了。你如今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了吗?”宗主韦雍好奇一问道。
“没有。”青衣小童用力摔扔手中扫把掩泪跑下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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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时,无数少年都曾希冀未来一日仗剑天涯,奈何大醉一场,梦醒已是而立之年。
倒悬山,宗主韦雍,掌律祖师马玥,首席供奉杨雲,记名与不记名客卿百人。
嫡传弟子五名,分别是张继远、李梦月、徐情情、王紫嫣、殷言言。
再传弟子百名。
长老四名,分别是尉迟牟、上官怀、司马轲、南宫笙。
山中楼阁,错落有致。
祖师堂、敬剑阁、铸剑坊、秽峯剑坛、云霄宫、思过崖……
青衣小童无父无母,是前任宗主吕飨于路边捡拾而来。
青衣小童八岁时,亲眼得见宗主吕飨妄想白日飞升,硬生生被天门中一张三山符打碎了一线希望。
身死道消,死的不能再死了。
为报一饭之恩,青衣小童允诺前任宗主吕飨,在倒悬山打扫山中落叶一十二载。
青衣小童只顾低头掩泪奔跑,没有看着前方,和迎面而来的大师兄李梦月撞了个满怀。
“臭扫地的,赖在山中,蹭吃蹭喝一十二载了,莫非一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李梦月厌弃道。
“那我走?”青衣小童破涕为笑道。
“最好!”李梦月摔袍而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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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小童这十二年间,每日都在自问自答,自己何日才可以下山?
人无信,无以立。
自然没错,可是他前任宗主吕飨何日把自己带回倒悬山,无人得知,自己那时年幼就更不知晓了。
也就是说,自己只要年满十二岁,何日下山,岂不是皆可?
青衣小童要说自己有多讨厌,如今没有救命恩人吕飨的倒悬山,也没有多少啦!
可能每日有事没事爱过来,假装不小心打散成堆落叶的大师兄李梦月,算一个。
可能每日爱到处炫耀,自己有多么多么修道天才的现任宗主韦雍,算一个。
青衣小童就真的没有多怨恨倒悬山了,毕竟这十二年,吃百家饭长大,人人有恩于自己,掺不了假。
下山是必然,青衣小童自知之明,生来便有。
只是,临走之际,青衣小童有些不舍。
没了自己的倒悬山,祖师堂百座牌位谁来擦净涂腊?敬剑阁的万柄宝剑,会不会孤单,会不会锈迹斑斑?铸剑坊的成吨煤炭,谁来采购运送?秽峯剑坛的莺莺燕燕,谁来打发下山?云霄宫的主人宗主韦雍,谁人与之弈棋?思过崖无人思过,崖刻会不会伤心落泪?迎客松下,落叶万千,何人打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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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倒悬山宗门所有人的意料,青衣小童孑然一身,没有从倒悬山带离一样物件。
只是小小一名扫地小童的下山,全宗门上上下下过千人,都在目送青衣小童下山。
当然,人的悲喜是不相通的。
宗主韦雍站在祖师堂门前,距离青衣小童最远,内心高兴坏了,却表露出依依不舍君远游的神色。心想可把这个小瘟神给送走了,今晚必须不醉不归。
“一路走好啊!”
掌律祖师马玥,一直对于青衣小童的下山日子不抱期望,总以为那是猴年马月的事情,想它作甚?谁曾想,突然青衣小童就要下山远游去了,极有可能是没有归期的远游。想到此处,马玥哭的梨花带雨起来。
“小友,这一别,可就是一辈子啊!江湖路远,多加珍重!”
首席供奉杨雲,在宗门内,有别于掌律祖师马玥,大部分时间主外。跟青衣小童打交道极少,只知道他应该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因为宗门负责应对江湖仇杀的弟子,衣服多有缺损,一个个崭新补丁,皆是青衣小童的秉烛夜缝。
“小友,所有的离别,都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久别重逢!疾风,亦有归途啊!”
四位长老尉迟牟、上官怀、司马轲、南宫笙,没有太过在意此事,可能巧了心想一处,异口同声了一句。
“世人常言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亦应知天下何处不相逢!”
宗门长辈们对于青衣小童的下山远游,都一一表态了,五位嫡传弟子也不好干看着。
二师兄张继远,算是与青衣小童臭味相投的,日后山下栖凤阁内,相见机会自不会少,没有太过含情脉脉依依不舍。
“小友,山下远游,切记!大道不该如此小,媳妇自然也不该如此少!”
大师兄李梦月,与青衣小童交恶日久,多么掏心掏肺的离别不舍之语,还真就说讲不出来。
“有多远,X多远!”
离别之际,这么多位宗门长辈在此,大师兄李梦月不敢如此造次,那个字便没有声音出口,而且还面带微笑说出。
三师妹徐情情,心境澄澈,当初来到倒悬山修行,就是为了“活久见”而已。山上山下的江湖传闻,哪个剑仙又被哪个仙子惦念了?哪个武夫又被哪个大侠给捶打了?……林林总总,山水要闻,都被青衣小童传与她知。
“小友,镜花水月,莫负佳人啊!”
四师妹王紫嫣,有别于天天翻看山水谍报的徐情情,练拳走桩勤勉,誓要成为青冥天下第一位女子武神。练拳,拳桩很重要,还好青衣小童体魄坚韧,挨打一十二载,不曾受伤,还发胖不少。
“小友,外出历练,遇人可别说你是被我打胖的,吃胖的,肯定是你吃胖的。”
小师妹殷言言,天生剑仙之材,十五岁便跻身玉璞境纯粹剑修。与青衣小童这般庸才,自是无话可说,此时可又不能无话可说。
“小友,甲子之后,希望我一只手打不过一百个小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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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青衣小童背身下倒悬,身后宗门千人,连那倒悬山现任宗主韦雍竟然也跪地大呼:
“恭送散修老祖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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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啦!”
青衣小童一点儿也不惊讶,一十二载的思过崖自问自答。
散修老祖米贼张瑜,给自己这点儿体面,一点儿也不为过。
“小友,没有诓骗你吧!散修老祖手一抖,六界英豪跪伏首!万年来,本散修老祖的含金量,六界内公认最高。”张瑜接过青衣小童往身后抛掷的杏子笑颜道。
“有你,宗门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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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倒悬山脚下,青衣小童才意识到,“道门高真”四字的沉重。
一位位青冥天下的道门高真,可都不是自封的。那可都是靠着一场场问剑问拳,给硬生生问出来的。
当然,赢多输少。
不然,谁人服你,是那道门高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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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悬山是一个地方。
剑仙武夫,是屋舍,仙子侠女,是烟火。
韦雍一人,则是赏善罚恶的惊堂木。
重峦叠嶂,见不尾端。
他韦雍,便有一剑符,杀洞府,观海,龙门,金丹,元婴,玉璞,仙人,飞升,十四境大佬!
我是青冥天下倒悬山的一名扫地青衣小童,我叫余斗,余生斗战不止的余斗,我是一名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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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笔挥就心中意,不负此生人间行!
道士余斗,下山!